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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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顧月白走進錄音棚時,整首歌曲的錄製已經到達尾聲。

    沈肆正伏在桌麵上,側過頭對助理比劃些需要修改的細節,他神情投入,像極一個終於得到了糖的孩子般,連嘴角弧度都舍不得放下幾分。新出的歌曲demo不知被誰播放出來,那沒有經過後期處理的聲音在這件小屋內循環播放,大概是為了慶祝他們這一周來的努力。

    “顧老板。”被人提醒後,沈肆直起身看向來者,順手撩起鬢邊亂跑下的發絲,“你遲到了。”

    他這麽說話的同時,周圍喧鬧聲也同時靜下幾分,這些助手和普通製作人摸不清沈肆和顧月白的關係。最初沈肆簽約進公司時,就有流言說他是顧月白被引薦而來的,不過卻沒人證實過。平日工作中,他們也沒機會近距離接觸顧月白這高層人員,誰料今天對方竟然親自來到棚裏。

    沈肆麵上反倒很是輕鬆,維持著同朋友交流的那股興奮勁繼續道:“不過今天的錄製很成功,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宣布發售日期了。”

    那首歌還在背景裏繼續著,歌手用低沉的聲音帶動晦暗情緒,述說著一對昔日戀人在街角重逢。但現實裏,沈肆隨意套著件朋克式的短袖,手腕上扣著幾條塑料項鏈,直勾勾地看向顧月白,抿了抿嘴唇。

    顧月白沒有錯過沈肆眼中那股熾熱的情緒,卻垂下眼,用再隨意不過的語氣輕聲回應:“這樣嗎?那真是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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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呢?隻是恭喜嗎?”離開錄音棚不久,沈肆終於找到機會把顧月白摁在牆角,像動物般反複舔砥著對方的嘴唇,眼裏亮閃閃地倒映出對方的笑顏,“這可是我即將發布的第一首歌,你覺得會有多少人喜歡它?”

    他身上各種配飾因為這猛烈的動作而發出叮當響聲,顧月白攬住沈肆的腰,舉起風衣隱住兩個人的姿勢。這是在公司底下的停車場,盡管冷清,卻也可能被人窺得。對於癡迷歌唱已久的戀人而言,沒什麽比初次有機會把自己的歌推廣到大眾麵前更讓他興奮了,難免會一時忘情。顧月白從不介意自己風評如何,但她明白,作為一個新簽約的潛力歌手而言,沈肆可經不起那些流言攻擊。

    “會成功的,你有這份潛力。”顧月白說道,她快要被接連不斷的磨蹭勾起火來了,但還是盡可能維持著冷靜語調。

    沈肆反複念叨著他們的曲子會被人怎麽評論,模擬出各種讚揚與批評,卻怎麽也停不下歡笑。他靠在顧月白懷裏,戳了戳對方的肩膀:“喂,顧月白。”

    “嗯?”

    “如果以後我們能參加同一個頒獎典禮,我就走過去,牽著你的手跑過紅毯,”青年眯著眼睛,像是在謀劃些了不起的事情,“大家都攔不住,鏡頭隻能跟在我們背後,一路拍攝到台上。”

    顧月白溫柔地回應:“他們會說你孩子氣。”

    “他們會認為我們是極好的朋友,”沈肆擺弄起顧月白胸口的紐扣,“誰也不知道方大製作人私底下藏著根狼尾巴。”

    兩人靠得太近,顧月白看沈肆眼角因熬夜工作而微紅的痕跡,隻笑著不再接話,俯下頭吻了對方的額頭。他們依偎在同一件披風下,沈肆哼著他錄製了幾天的歌曲,輕柔曲調中尾音揚起,臉龐滿是年輕氣盛的得意勁頭。在這秋天傍晚,陽光無法透過高樓間隙到達他們腳下所立之處,而空氣裏還有一絲燃燒躁動的情緒在翻湧,顧月白莫名地想到,似乎能觸碰到沈肆的人隻有自己。

    他想將這種關係延續至盡頭。

    顧月白很想開口勸說沈肆不要再盯著手機屏幕中的數據發呆了,但他坐在貴賓椅上,距離那些簽約的實習歌手們距離遙遠,即使有人出聲提醒,那也不該是他。公司裏難得一次的介紹聚會正碰見初次發售專輯的日子,也怪不得沈肆如此坐立不安。

    “沈先生,”沈肆邊上一位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輪到你過去了。”

    他這才恍然抬起頭,將手機收入口袋中,從公司安排的座位上跳起。顧月白看著他連聲對那姑娘說了幾句謝謝之類的話,才抬起頭向這邊走來,甚至忘記整理已經歪到一側的領帶,看上去正是初踏職場模樣。幾個公司裏有地位的創作者們多少都知道些他們間的關係,顧月白知道他們看在自己的麵子上,自然會多關注沈肆幾分,這也是他今天來場的主要目的。

    “前輩們好。”沈肆老老實實地向麵前幾位鞠躬,特意避開了顧月白所在的方向。

    說是聚會,不過公司借著將人湊一起的場合拍照宣傳。顧月白早年打拚時還願意同他們打鬧,如今也不太受得住觥籌交錯的場合,早早就離開人群去角落裏點上一根煙。也有年輕的孩子們偷瞥著他這邊,似乎想上前和方神打個招呼,但還是退步了。

    “他是誰?”顧月白見沈肆拿著手機過來,指了指邊上一個坐在角落裏,沒有同任何人交流的男生。那男生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還穿著套單薄的白襯衫,似乎因為空調溫度太低的緣故,時而打幾個輕顫。

    沈肆隻瞅了一眼,便了然:“那就是韓煜。”

    在半年前的比賽中,他同沈肆角逐公事簽約名額的事情顧月白還隱約有些印象。憑借著顧月白為他粗編的新曲,沈肆才成為決賽最後的勝利者,而如今韓煜也來到這兒,必然是有誰也看中了他的才華,推薦高層簽下。

    不過這隻是顧月白的猜測罷了,在樂壇多年打滾後,他比誰都了解人脈的重要性。那獨自坐在凳子上發呆的身影很快就被拋至腦後,顧月白側過頭低聲道:“新單上市前幾天是提升熱度的時機,趁今年才出道,可以多參加各類樂曲獎項提升知名度。”

    “是是,”沈肆隔空虛點了下顧月白嘴裏那根煙,“老媽子說的我全都記住了。”

    顧月白會意微笑,看著沈肆又一次鑽進人群中談笑,在原地停頓片刻,最後還是掐掉了那根點燃至半的煙。

    “這樣就足夠了,”她將沈肆衣角拍平,手指拂過白玫瑰胸章,“去吧。”

    背景裏恰好播放到那首屬於沈肆的曲子,受邀而來的嘉賓們各自裝束齊整,踏上那條被記者們的長筒攝像頭包圍的紅毯。有人眼尖,遠遠看見顧月白的車停在拐角處,趕忙將鏡頭調轉而來。這是沈肆出道創作以來首次參加這種大陣容的音樂評選現場,即使有顧月白捧場,也覺得有些緊張。

    “我能競爭到新人獎嗎?”沈肆在車座的掩蓋下握住顧月白正欲開門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相處幾年的戀人。他本就隻是一個熱愛音樂的學生,隻是有幸遇見顧月白後才獲得了職業機會,這段時間來新曲熱度高漲的情況也出乎沈肆意料之外。

    不是沒有懷疑過顧月白在幕後推了他一把,但對方聞言,隻是把沈肆吻了個迷糊後又逐條推翻了這個論點。

    “你有這個能力。”顧月白回握,又迅速抽開手。她沒忘記兩人都還在媒體關注下,太過親昵的舉動多少會引起非議。盡管如此,沈肆還是鎮定了下來。

    兩人才剛下車,就被娛樂記者們團團圍住。無論是今年的樂壇黑馬新人沈肆,或者早就摸爬滾打聚集了一片人氣的顧月白都是他們關注的重點,閃光燈晃得他們險些找不清前行的路。沈肆不慎被腳下的台階絆倒,一個踉蹌間險些就要撲倒在地上,顧月白下意識地扶住他。

    “顧小姐和師弟的關係真是很好呢,”馬上就有話筒遞到他們眼前,“請問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呢?”

    顧月白不著痕跡地收回手,對他們微笑以對。沈肆看了眼身邊的人,清口嗓子,用早就討論好的說法形容道:“這就是一個蠻久以前的故事了。那是次校友見麵會,顧師姐離席散步,正好走到學院後山……”

    而那一天,沈肆抱著吉他坐在花楹樹下,那些藍紫色的花瓣淹沒周圍所有可供踏足的區域。顧月白聽見那個背對著他的男孩正小聲哼唱著自己早年創作的某首曲子,被擅自修改了幾句的歌詞聽上去平添新鮮感,她能聽出其中蘊含著幾分灼熱情感,就像天際燦爛燒紅的晚霞在遙遠處悄聲湧動,直至消失殆盡。

    顧月白沒有離開,直到那個男孩唱完了它。

    記者們不會知道的是,那天走上前後,顧月白才發現這個男孩臉上斑駁著淚痕。沈肆並沒有認出顧月白,他正因為一場感情的結束而昏昏沉沉,見到有人站在兩顆樹開外的地方直直地盯著他,想也不想地就抬頭嗆聲:“有什麽好看的?”

    “是挺好看的。”顧月白扁嘴,“你自己沒發現嗎?”

    如今沈肆就站在他身邊,盡管西裝革履仿若社會人,但偶爾抬起眼偷看顧月白的小動作還是泄露出了些青澀味道,也被媒體們稱為恰到好處的可愛。兩年來,在顧月白的指導下他多少摸清些討好鏡頭的技巧,沈肆站在關注中心,討巧地將話題攬向自己身上,再時而誇讚幾句師兄的提攜。燈光閃爍中,顧月白維持著他一貫低調的態度,麵帶笑意悄然而退,離開了頒獎現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