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第一章 一入江湖歲月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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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多山,道路陡峭崎嶇,大車難行,所以馬幫就成為主要的運輸群體,而最大的馬幫莫過於“鴻福貨棧”,“鴻福貨棧”並不做欺行霸市的買賣,否則 大大小小的幾百個馬幫至少有一多半早就被吞並了,反而是更願意用合理的價格收購一些小馬幫的貨物,這樣,那些小馬幫就不用為了些許財貨冒著風險去做長途的買賣,隻是在自己熟悉的一畝三分地上踅摸,然後把貨物運到相對大一點的鎮子,城市,經過討價還價之後,移交給“鴻福客棧”,近一甲子之間,蜀中反複戰亂,世道不太平,大家都存了小富則安的心思,再加上“鴻福貨棧”給的價錢相對公道,又是穩定的買家,有時候不周不備,反倒還貼補一些,這世道能有這樣的好事,升鬥小民自然感恩戴德。全蜀中的馬幫都願意和“鴻福貨棧”走的近一些,要是沒跟“鴻福貨棧”打過交道的,那行走江湖可真是一點底氣也沒有。
“鴻福貨棧”走的多是長途,風險大,獲利也大,一個是官麵兒上確實牌子硬,另一個是馬幫裏的高手多,但這並不代表所有的行程都是安全的,被劫的次數也不算少,畢竟所謂江湖中大多的高手也就是小金剛境,而且這樣的高手隻能說是“鴻福貨棧”相對多一些,至於境界高低,那就參差不齊了。遇到一些狠角色,也是沒辦法。“鴻福貨棧”也有自己的規矩,劫貨可以,但憑身手,甚至些許傷殘也可以有,回頭拜山門講道理拿回來也好,或者認栽也好,不會太得理不饒人,可不能出人命,這個不僅僅是馬幫的護衛,包括所有的馬夫,民夫,如果有人命官司,那就對不起了,無論是爛匪雄寨,江湖門派,還是窮瘋了喬裝打扮的軍士,統統血洗。沒得商量,誰說話都沒有用。貨棧裏的三個供奉可不是白養的,衙門,軍營裏流水介的白花花的銀子也不是白花的。
這趟西行目的地是四百多裏之外的厭離山,也就是半個月的來回,一般的收貨而已,主要目的據說是幫著京裏的貴人尋些珍貴的草藥,這位貴人身份不凡,還派了家中的子弟親自過來跟隊,小夥子看著一臉的俊秀,一副文士打扮,行事卻並不與從前打過交道的京城人一樣,高高在上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和夥計,民夫都能聊天打屁半天,尤其愛馬,對馱著沉重貨物還能四平八穩的在崎嶇陡峭的山道上幾百裏路來回穿行的川馬十分感興趣,而且刷馬,喂馬都是一把好手,經驗老道的馬夫都挑不出毛病,馬幫裏都是些刀口舔血的漢子,性子直爽,沒幾天就把小夥子當成自己人了,要不是二掌櫃時不時的在小夥子身邊轉悠,這幫漢子肚子裏的陳芝麻爛穀子,川州花柳巷裏的風流韻事早就被掏的一幹二淨了。
劉吉是四十多年的老馬幫了,西線這條路一直都是他在牽橋搭線,年齡大了,貨棧其實早給他在川州買了宅子,雖說不大,但在川州有了落腳點,那就是一份安穩啊!多少人求盼不來,為了這趟買賣,二掌櫃親自跑了一趟,還是那種特別難為情的模樣,劉老頭當時有笑了,指指身邊的兒孫:“二掌櫃,這話咋說的,你看看這幫榆木疙瘩,巴不得我出趟城呢!有銀子賺不說,掌櫃的這份情靠他們幾輩子能還清?別說咱家走貨十有八九沒什麽疏漏,就是真有,我今年六十有四,有啥可說的?”
指指腳下:“誰能想到,一個拉馬行腳的糟老頭子能在川州給兒孫掙下一塊立腳之地?做人得知恩圖報,這是我們山裏人的規矩,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不能因為進了城就變了味兒,不能因為如今變舒坦了,就忘了根本,二掌櫃別嫌我話多,講給孩子們聽的,這些娃沒見過那些人吃人的世道,咱得說給他們聽都不要緊,但當家的不能傻,這也是規矩。”元曉菲給老人鞠了一躬,不是因為愧疚,是因為道理,如果是李驚瀾在場,他必然會想到老師當年對他說的那句話:自古百姓最無愧!
化名景瀾的李驚瀾,正和劉老爺子一人一口的小抿著酒葫蘆裏的瀘州燒,老爺子噴著酒氣講起當年的天雷滾滾,一劍劈山,在民間的過分渲染之下,更有一番風采,樊懋真人腳踩祥雲大袖飄飄,雙指捏訣,一聲“敕”空中金甲神將,雷公電母現身,那天魔季鵬卻不服輸,現出真身卻是三頭六臂麵目猙獰,十八道天雷,竟給他扛過十六道,樊懋真人見他冥頑不靈,一抖大袖,一道桃木劍穿雲逐電而去,直插前胸,刺透魔心,最後兩道天雷才將魔頭炸成齏粉……
李驚瀾聽得津津有味,元曉菲則在遠處望著這個身份不凡的少年,十分費解。
黑衣衛在大秦的名聲是那個人踩著一條血路走出來的,那種震懾力不僅僅是在朝堂,在京師,在淮南,而且在每一個黑衣衛的心裏,靈魂裏,留下深深的烙印。
就算如今那人遠在千裏之外,在這一年間,多少敢向黑衣衛伸手的,都是一一碰壁,隻要沒有那人的死訊傳來,黑衣衛就沒人能動的了,除非皇帝解散這個部門,而解散之後呢?這些人還不是會回到那人身邊,可朝廷幾十年打造的情報網絡,就一朝盡喪。這是皇帝不能忍受的。
所以,這個少年的背景可謂通天,可為什麽他要孤身一人不遠千裏來到這蠻荒之地?而且看他的幹活兒的把式熟稔,根本就不是為了打入馬幫這個環境現學的,而是這種活計他沒少幹。這說明什麽?元曉菲下意識的停止了自己往下想的念頭。
就在她分神的一刹那,好巧不巧那少年竟然回頭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元曉菲頓時慌亂起來。還好,隻是一眼,然後又和劉老頭喝酒打屁起來。
一葫蘆酒不多時就被老少兩個酒鬼喝的一幹二淨,劉老頭眼神發亮,扭頭對著李驚瀾說道:“小景,你這個娃子好得很,如今已經很少有年輕人願意聽我這把老骨頭胡說了,酒量也硬是要得,北邊來的?”
李驚瀾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嘛!這是我們老家的至理名言,二掌櫃可是說了您老是馬幫的老祖宗,若非是這件事,還真不敢請動您老人家,謝字我就不說了,矯情,等回到川州,咱爺兒倆還的好好喝兩盅!老家那邊天寒,穿開襠褲的時候就開始喝酒,您也知道北境,越差勁兒的酒越烈,又買不起好酒,誰知道卻練就一副好酒量!見笑了!”
“北境啊!唉,那就都是天涯淪落人嘍!比起北境,咱蜀地都不算慘的,聽說那邊的白毛風都能把人吹成冰雕,又加上滄國人時不時的打草穀,那哪是人呆的地方,難怪看你這娃子長的俊俏,幹活兒卻是裏裏外外一把手,原來也是個苦出身啊!”老爺子仿佛看到少年的自己。
李驚瀾抬頭望著遠山,沒有接老爺子的話,其實那些天寒地凍,那些窮困潦倒,在他眼裏都沒什麽,那些和那個比自己還瘦弱的姐姐相擁而坐瑟瑟發抖的日子,往往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害怕,因為那個讓半個大秦為之發抖的男人,從不在他們身邊,從來都沒有給過他們溫暖,所以,姐姐從劍胎覺醒之際就毅然決然的拿起了劍,把自己擋在身後,那種痛,讓李驚瀾每每都會在夜裏驚醒,那種驚弦隨時都可能離開他的噩夢,困擾了他十幾年,那個家到如今仍舊四分五裂,那個男人仿佛永遠離他千裏之外。
“老爺子,能說說你的孩子嗎?”李驚瀾突然問道。
“有啥說的,都是些榆木疙瘩,沒啥能耐卻盡想著好事,讀了幾年書,本事沒多大,派頭倒不小,成天搞什麽以文會友,會來會去還不是銀子沒少糟蹋,沒尋了半點兒營生,文不成武不就還看不起咱這個走馬行腳的行當,坐吃山空嘍!成天守著我這個糟老頭子,有啥用?將來,娃娃們可要吃苦頭的!”
“嗬嗬,老爺子,甭愁這個,車到山前必有路,大哥也許是時運不濟,總會有出頭的日子,我倒是羨慕您一家人每天都能在一起,再過幾年您老就能喝著小酒含飴弄孫了!”
“還是你這娃子會說話,老頭子有時候也在想,娃子們有沒有本事其實都挺好,有本事的出人頭地,跳出蜀地這塊山溝溝,倒也不錯,可再過些年我這身子骨差了,身邊連個說話的人也沒,反倒是娃子沒什麽本事,倒能給我養老送終。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李驚瀾含笑點頭。
“我這一輩子喲!啥沒見過?人吃人,人吃土,天雷地仙都見過,年輕的時候窮,沒錢娶媳婦,四十多歲的時候才成家,有了娃,如今娃子本事雖然不濟但也還孝順,可我這幾年真沒給過什麽好臉色,現在看來是老漢想岔了!”老爺子搖搖手裏空空如也的酒葫蘆又說道:“你看,老頭子也不咋地嘛!年輕的時候哪敢喝的這樣幹淨?總要留點福根的嘛!憑啥就非得讓娃子們吃苦?”
李驚瀾默默的拿過酒葫蘆,走到元曉菲身邊:“元姑娘,麻煩你了,幫忙打些酒來!”
元曉菲接過酒葫蘆,眼神複雜。
有些故事不必了知道,但恍惚中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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