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言語之間有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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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離山共分三峰,擎天峰,雷公峰,玉筆峰,擎天峰是魔教的總壇,雷公峰是副教主孟無愁的老巢,而最西麵的玉筆峰陡峭險峻,宛如一隻巨筆倒懸,寫向擎天,玉筆峰過於陡峭再加上山體高聳幾無平坦之處,除了本地苗族采藥人願意冒著性命危險在這裏討生活之外,很少有人再次逗留,更別說駐紮人馬。再加上山腳下唯一的一支苗族後裔也在四十多年前不知什麽原因離開,之後又發了一場大瘟疫,連飛禽走獸都不願意在附近盤踞,更不用說人了。
所謂望山跑死馬,遠遠地看到高瘦的玉筆峰之後,其實還有約兩天的路程。好在厭離山雖然人煙稀少,但一路風光如畫,蕭蕭古木欲參天,幽幽澗深藏穀幽,摩崖高懸銘石刻,鷹嘯猿啼振林嶽,一眾人等緩緩行來,並不乏味。
劉吉讓人把李驚瀾請了過來,指著不遠處說道:“小景,看到沒咱們再往上點就是硯台嶺了,過了硯台嶺,離那處絕地就不遠了,快的話後天晌午就能到,慢的話就得大後天的早上了!”
李驚瀾想了想說道:“還得麻煩您給描畫個大體方向,我去和元姑娘說一聲!”
近黃昏時分,老人選了一塊黃土坡作為宿營地,蜀中多蛇蟲,越幹燥的地方相對越安全,周圍撒了主料雄黃配成的藥粉,卸了馬背上的背簍,埋鍋造飯。
吃過飯之後,天色已晚,馬幫裏的兄弟都是倒頭就能入夢的好手,營地裏就變得寂靜起來。劉吉年紀大了,把畫好的路線圖叫給李驚瀾,又囑咐了他幾句,就先躺下了。除了周圍守夜巡邏的,火堆旁就隻剩下間隔幾尺的李驚瀾和元曉菲。
李驚瀾抄起酒葫蘆,走到元曉菲身邊。
“元姑娘,往前就快到了,一個是無論成敗,此行中的凶險我也不太清楚;另一個是你們也幫不上什麽忙,沒必要趟這趟渾水。”
元曉菲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正要說什麽,李驚瀾伸手示意讓她聽完自己說話。
“元姑娘,濤哥的意思我明白,但真的不行。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而是沒意義。在這裏等我七天,七天之內我回來,咱們回川州,如果沒有回來,那就不是蜀中這個層麵能解決的問題了,所以濤哥不會怪你的,你放心。”
“景少爺……”元曉菲急道。
李驚瀾再次打斷她的話。
“元姑娘,這麽說就生分了,等我回來差不多才有這個資格,還是叫我小景吧!”
元曉菲這次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李驚瀾把手中的酒葫蘆遞給元曉菲:“老爺子可以回去了,如果可以,劉家老大那邊讓濤哥幫個忙,搭條路就成,至於往後 不出大漏子就不要出手了。還有就是,別缺了老爺子的酒。”
元曉菲好像明白了李驚瀾為什麽突然改了主意,伸手接過酒葫蘆,眼睛直直的盯著他:“景都尉,其實,我們這些人的命早就沒了。”
李驚瀾楞了一下,然後燦爛一笑,眼眸如星,站起身來像一個成年人一樣,左手手指在元曉菲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元姑娘,但凡這口氣在,人就是活著的,我們都不必自欺欺人,別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好好活著,比什麽都強!”轉身走向不遠處的休憩點。
沒走幾步,又轉回身來還是一笑:“元姑娘,蜀中多濕氣,若是覺得夜間陰冷難熬,小景這裏倒有上好的豹皮暖褥,千萬不要客氣,長夜漫漫可不要凍著姐姐。”
原本怔怔瞧著李驚瀾背影的元曉菲,先是被這冷不丁的回眸一笑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接著又被少年的這句促狹話弄得臉頰緋紅。
李驚瀾眨眨眼,瞧著元曉菲眉飛色舞,“嗬嗬”一聲,轉身遠去。元曉菲半天才收攏心神,心思細膩的她,這才明白少年的用意,莞爾一笑,縱橫蜀中惡山險灘多年的老江湖竟被個毛頭小子給上了一課。
言語都有兩麵,可殺人,也可救人。
劉吉起了個大早,習慣的繞著營地走了一圈,沒看到每日練拳練刀不綴的小景,早飯過後,元曉菲提著滿滿的一葫蘆酒遞給老爺子。
“走了?”老爺子問到。
“三更的時候就走了。”元曉菲眼神有些銷黯。
老爺子掂了掂酒葫蘆,瞧瞧元曉菲的臉色,說道:“元掌櫃,不是老朽倚老賣老,你也不必太憂心,小景別看年紀小,可言談之間絕不是莽撞之人,老頭子活得久了也略懂些觀人之術,那小子絕不是早夭之相。”
元曉菲望著早晨迷蒙的遠山:“老爺子,你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小景?這孩子還真不好說,時而像個孩子,時而沉穩的可怕,時而暮氣沉沉,有時候老頭子覺得他的年齡好像和我差不多,不知道恍惚中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不對,這孩子怕是……”
“怎樣?”元曉菲頓時緊張起來。
“元掌櫃,老頭子隱隱約約覺得這孩子經曆過大生死,而且很可能還不止一次!”
“啊?”元曉菲忍不住驚呼出來。
離開馬幫的營盤,李驚瀾倒也沒有全力展開身法,一個是要保存體力,另一個他也需要慢慢適應蜀地的環境,但行進的速度已經不止和大部隊在一起的幾倍了,到了晌午時分,已經到了硯台峰的腳下,越過這道低矮的山峰,就是玉筆峰了。李驚瀾尋了一處山溪,就著甘甜的溪水吃了些幹糧,從懷中取出師父的信箋,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遍,確保沒有遺漏的地方。又掏出兩張符籙仔細瞧了瞧,分成兩份,分別捏在指間,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小心的疊放好,揣在懷裏。收拾停當,這才邁步向硯台峰走去。
半個多時辰之後,李驚瀾已經站在硯台峰的峰頂,他並不著急,先是把近在咫尺的玉筆峰周圍與老爺子所畫的地形圖作了對照,些許的誤差用炭筆標注,然後眯起眼睛遙望北麵的擎天峰,擎天峰遠觀如粗壯雄奇的一根巨柱,下圓上豐,峰巔之處地勢平坦,西北角上卻是像被刀削斧鑿一般,缺了齊齊的一角,傳說是被樊懋真人的地仙一劍斬去的。魔教總壇就建在山頂,從來都是易守難攻。
在四周環望之後,李驚瀾盤腿坐下,閉目凝神緩緩吐納。
約莫申時的時候,李驚瀾一聲巨大的振動驚醒,睜眼向震動傳來的方向瞧去,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玉筆峰腳下。
午後的陽光照射在一片瘴氣之上,五彩繽紛,卻看不清內裏發生了什麽,隻是幾番震動中傳來隱約的幾聲長嘯,瘴氣鼓蕩彌漫,好似雲海翻騰。李驚瀾微微皺眉,也沒有貿然下山,尋了一棵大樹飛身跳上一枝樹葉濃密的樹杈,斜坐在樹杈上撥開葉子緊盯著山下。
片刻之後,一道身影從瘴氣中躥出,剛開始還身形如電,奔出百十來丈之後,便有些踉蹌,直奔李驚瀾所在的方向而來。在半山腰時,身形一閃,掉落在地麵上。
李驚瀾紋絲不動,心分二用,一麵瞧著遠處的瘴氣陣,一麵捎帶觀察半天沒有聲響的那人,約莫兩炷香的時間,彌散出幾十丈的瘴氣才慢慢收攏,李驚瀾跳下大樹,展開身形兜了一個大弧線,來到山腰處。
離了十幾丈就看到一身道士服飾已被撕的有些衣衫襤褸,肩頭血肉模糊的身影,趴在草葉之間,看不清麵目。李驚瀾順手折了一根粗壯的長樹枝,一把捋了枝葉,緩緩的走近,用樹棍輕輕的一撥,將這具身體翻了個個兒,原來是個年輕的道士,五官清秀,鼻口之間幾許黑色的血痂,牙關緊咬麵色青黑。於是蹲下身子,在口鼻之間探了探,已是沒有了氣息。往下瞧去,年輕道士手裏還緊緊地握著一柄桃木劍,李驚瀾抬頭瞧瞧遠處已經在陽光漸少中,色彩逐漸暗淡的瘴氣陣,暗歎一聲,站起身來。
突然他又趕緊蹲下,從衣服下擺撕了一塊布子,鋪在年輕道士左胸口,將右手放了上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原來年輕道士也是道門正宗出身,想必如山之時也服了解瘴藥物,不知是否與那怪物相搏,受了些內傷,正在運氣療傷療毒,李驚瀾摸到他心跳頻率有序,氣息悠長,想必沒什麽大礙。也不敢做多餘的事,又有話要問,便盤膝坐在年輕道士身旁,也運氣打坐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