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荒謬的一幕彪悍的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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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邑城,是幽雲二州四十三城中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之所以還有一點名氣,是因為它從前是座很有名的馬場,大秦的勇士無懼任何強敵,但百年以來一直無法解除北境的危險,並不是因為大秦將士的無能,主要的原因是缺馬,在無比廣袤的草原上,騎兵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大秦的步卒是世上最強的步卒,同樣大秦的騎卒也是史上最強的騎卒,三千玄甲騎,便讓整個草原頭疼,可惜,這樣的隊伍隻有一支。

    隨著秦滄的關係緊張,幽雲二州外圍的偵騎四出,兩軍之間的斥候千方百計的窺伺著對方的調兵遣將,每一條細小的脈絡都可能繪成一盤大棋,而作為邊境中的邊境,邑城城門口的偵騎斥候與往來的驛卒穿梭的次數,也能看出如今居室的緊張。    從地圖上看,現在的天涼郡就像一把短劍,漢秋城在劍柄,潯陽城在劍鍔,上方還有一片遼闊的土地,如同劍身。

    除了邑城東麵大秦劍道泰山北鬥的司馬莊,方圓三十裏還算清靜,東北和西南兩座軍寨的攻防演練已經達到驚人的四日一練,演練折損也達到恐怖的二十比一,大秦士卒從來不知道叫苦,百年北邊,他們更知道活著的不容易,健碩的北馬就是一個個碩大的重錘,想在兩軍對陣下活下來,爭那一份來之不易的富貴,不僅僅是不怕死,更重要的是活著,隻有活著才能在腰下多別幾個滄蠻的頭顱,白花花的銀子,亮閃閃的將盔,都得靠這個。所以這裏的演武場,除了兵刃不帶鐵與性命相搏的戰場並無不同。隻有更快,更強才能更加幸運。戰爭在這片土地上可不僅僅是百年,要追溯千年之前。這裏的大秦猛士更鄙視滄蠻,同樣他們也更了解滄蠻的凶狠,無懼但從未小視。

    去年的一觸即發,讓邑城沸騰過,比起南方的那些慫娃子,北境的邊兵每逢大戰更多的是興奮,他們更知道怎樣在最短的時間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態,邊軍調整狀態一個是實打實的攻防演練,另一個就是大量的斥候爭鬥。草原上到處都是一縷縷的煙塵,滄蠻利用精湛的馬術,而大秦有最好的弓弩,和最強的士卒,小隊的衝殺往往更加血腥慘烈,多年對峙的雙方都明白對方不需要俘虜,隻需要從戰利品中判斷蛛絲馬跡,秦滄兩軍,最不缺的就是風一般的報複與反報複,不留活口才是對自己的安全負責。所以兩軍的斥候小隊相遇,沒有別的選擇,殺光對方,是唯一的出路,活路。

    草原上的禿鷲很快就能暴露殺戮的發生,最短的時間出刀,最短的時間撤離,這是經驗,用鮮血換來的經驗。沒有迂回,很直接的對撞,二次對撞,然後簡單快捷的清掃戰場。很多人都是在回程的馬背上墜落的,因為他們沒時間判斷自己的傷勢,這就是戰爭,真正的戰爭。

    更多的斥候隊在草原上交錯奔馳,就連凶悍的草原狼在白天都不願意出來向勇唾手可得的食物,那些殺紅了眼的雙方士卒,奶了不了長著翅膀的禿鷲,卻不能容忍四條腿的畜生折辱自己兄弟的屍體,雪亮的馬刀會毫不猶疑的斬向“手無寸鐵”的草原獵手,所以夜晚才是它們的盛宴開啟之時。這也是野獸的智慧,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經過物競天擇的千萬年還能好好的存活下來,草原狼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夜空下,在黑色的背景中,成群結隊的草原狼邁著輕快的腳步,在柔軟的牧草上穿行,牧草的清香裏夾雜著濃濃的血腥的味道,草原狼敏銳的鼻端甚至不用特意的分辨,就能找到 那些無法判斷身份的屍體,決死的一瞬,沒有時間思考,雙方的屍體,往往粘在一起,如果不是胸腹中互插的兵刃,那就是一個兄弟般的擁抱,如果不是嘴裏的半隻耳朵,多像酒酣之後兄弟之間的貼耳密談,草原狼並不知道這些,它們隻知道那些年輕的臉龐今夜會成為他們的食物,成為孕育下一代草原霸主的養分。

    月光柔和慈悲,星輝冷冽無情,映照在白森森的枯骨,在更為廣闊的草原上,如同天幕倒映,每一根枯骨對應每一顆星光,烏雲飄過,黑暗慢慢吞噬整個草原,更為深沉的的氣氛,預示著明天,又是一個血腥的日子。

    這就是戰爭,真正的慘烈是戰爭之後的風景,公平的對決,最終的勝負取決於參加戰鬥的每一個人,每一把刀,每一滴不曾後退的血液。

    獨臂的付海清從疾馳的馬背上摸出一袋雁門燒,這是團率的福利和特權往嘴裏倒了一口,卻沒有喝,鼓氣噴出,噴灑的酒液均勻的衝擊著自己的臉龐,看起來有些惡心,但對於這支已經不眠不休奔馳了一日兩夜的斥候隊的隊長,這種瞬間可以讓自己更加清醒的惡心方式, 會讓他的思路更清晰,這就意味著,他可能將更多兄弟帶離死亡。每個斥候隊長都有自己的小絕活,小技巧,這些小東西在戰場上,可能意味著一條,三條,五條生命。

    毫無疑問這支十多人的隊伍在逃跑,不顧一切的逃跑,在很大意義上大秦士卒對逃跑的兄弟不僅僅是鄙視,唾棄,更為嚴重的是,一支逃跑的隊伍不會再有哪個陣列敢於和他們在一起,所以九令十三斬裏,直接就哢嚓了,這樣的兄弟大秦邊兵不需要。

    可是,付海清他們捕捉到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而且在這之前三十人的斥候隊已經拚掉兩個百人隊,衝散一個百人隊,在兩個大悉惕的圍剿的夾縫中,殺出了一條縱深六百裏的血路,而此時它們的背後,斷斷續續的綴著近兩千匹滄馬,更為重要的是懷中的消息,否則,他們更願意殺出大秦的軍威,哪怕是飛蛾撲火。

    三十個兄弟隻剩下十三個,但他們已經殺了近二十倍的敵人,當然付海清一個人就幾乎解決了一半,但戰爭就是這樣公平,他並不取決於某一個人的絕對戰力,而取決於每一個人。

    身後的最近的一個敵騎百人隊大約隻距離他們有三裏多地,而且在逐漸接近,因為這支小隊太疲勞了,盡管他們在不斷的廝殺中,不斷的獲取新的馬力,但人力卻始終得不到休整,所謂人馬合一,百戰老卒毫不遜色於滄騎,可如此疲憊的他們,根本沒有力量對戰馬保持一定的減負和配合,有一大半人都在疾馳的馬背上打過盹,這就是為數不多的休息,可就是這樣的狀態也讓身後的追兵膽寒不已。六百裏的廝殺,讓背後的這個百人隊心裏一點底都沒有,百夫長赤勒目隻擔心是否能將他們多拖延一刻鍾,讓更多的後續部隊跟上來,形成圍剿之勢。

    三裏,秦軍默不作聲繼續飛馳,二裏,付海清低喝了一聲:“全軍戰備!”十三人抽刀在自己大腿內側輕輕紮了一下,如果扒下他們的褲子來看,每一個人的大腿內側都有不下六處淺淺的刀痕,這樣的做法能讓自己更為清醒。

    一裏,十二騎齊齊揮鞭,向兩側小角度散開,付海清墜後形成一個倒三角,“上弩”,沒有時間和能力將兄弟們的屍體搶回來的他們,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兄弟們的弩囊摘下,便是這樣,六百裏長途跋涉,此時每個人的弩囊 不過隻夠兩輪齊射。戰鬥激烈可見一斑。

    八十丈,七十五丈,七十丈,付海清大喝一聲:“弧!”秦騎十三匹戰馬,向左側四十五度兜出一個詭異的弧線,與此同時付海清回首單掌擊出,掌風將身後鬆軟的草地迸起丈許見方的塵土,塵土在風中迅速彌散,疾馳的滄騎一頭撞進塵霧,十三騎三十九支弩箭兜頭蓋臉灑出,在塵土飛揚中濺起一蓬蓬血花,幹淨利落的棄弩,拔刀,對撞!麵對八倍的追兵,付海清選擇的不是繼續逃跑,而是反殺。

    塵埃落定,灰頭灰臉的赤勒目發現自己身邊的草原勇士隻剩下四十出頭,而一擊得手瞬間遠遁的秦騎隻不過少了兩騎。不過三十個彈指左右的時間,一多半勇士已經回歸長生天,對這場必然的遭遇戰早有算計的赤勒目突然心生懼意。

    望著秦人背影繼續追去的馬步,竟然悄悄的降低的一絲速度。

    俯身馬背的付海清用那隻僅剩的右手,將一隻鐵牌小心翼翼的揣在懷裏,一個衝鋒隻夠他伸手撈住一個兄弟的身份牌子,而另一個叫王小波的兄弟離他太遠,把自己的生命連同那張斥候牌永遠的留在了這片血色草原,“王小波”付海清讓自己死死的記住這個名字,兄弟的血不能白流,如果能闖出這片生天,功勞薄上一定得有這個名字。大秦從不辜負任何一個為捍衛國家而捐軀的軍卒。

    邑城外一百三十裏,另一支二十人的斥候隊與付海清他們擦肩而過,六十丈外的旗語暗號準確快速的閱讀,讓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隻來得及說一聲“多謝!”兩隊交錯,付海清不忍回頭看哪怕一眼,因為他看懂那一刹那決絕的眼神,甚至不到三分之一刻鍾,二十人隊斥候死盡死絕,畢竟他們隊伍中沒有像付海清這樣的武道高手。

    八十裏,情節沒有任何差別,隻不過換了另一批年輕的麵孔,這一次,付海清隻是唇間喃喃的發出兩個字:“兄弟!”

    四十裏,付海清猛抽戰馬,緊趕幾步,將馬身與隊內年齡最小的陳烽火平齊,伸手將懷中的黃色包裹和八枚鐵牌塞進他馬鞍下的布囊,陳烽火目眥盡裂,“隊長!”,九騎秦卒馬速一滯,付海清揮刀在陳烽火的馬屁股上狠狠刺下,負痛的戰馬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嘶,速度驟然飆升,向南而去。付海清等九騎齊齊右拳捶胸,然後霍然轉身。

    背後八百滄騎精銳,蕩起衝天煙塵,九人相視而笑。

    “來生還做兄弟!可好?”

    “好!”

    “好!”

    “好!”

    ……

    八聲嘶啞的答應,對八百滄騎。

    大秦北境從無逃跑軍卒,他們丟不起這個人,一路逃亡已經讓他們憋了一肚子氣,如今任務完成,還有什麽好說的。

    付海清,江流兒,王成。李樹,劉二,朱大山,朱慶祥,高一鬥。

    八人列陣,鐵騎鑿陣式。

    衝鋒!

    望著八人背後已經消失不見的那個秦卒,八百滄騎已經知道事不可為,追擊三百多裏的馬力不足以支撐秦軍瞬息而至的報複,一場反追殺已經可以預料,千夫長古力卓無奈的大手一揮,“撤軍”。

    於是,得到急報的西南軍寨緊急出寨迎敵的五百大秦邊兵,就全軍目睹了這看起來荒謬的一幕:九騎衣衫襤褸的秦卒,追著衣著齊整的八百滄甲銜尾追殺。

    五十裏外,邑城城頭,大秦黑龍旗在塞外的大風中,迎風招展,獵獵作響。一匹殘馬在城門口二十丈外怦然倒下,馬上陳烽火被甩出一丈多遠,被門口戍守士卒扶起來的他,顧不得滿身疼痛血汙,將手中攥的緊緊的黃色包袱遞給近前的兄弟;“快,十萬火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