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第九中學？”當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我有些愣神。眾多周知，錢江第九中學是北江市最差的一所高中，而且還是一所鄉鎮中學。學校坐落在錢江鄉鎮上，因此又叫做錢江九中。

    “嗯，聽說這個學校的校長還是你爺爺的學生，因此，才願意讓你到他們那裏教學。”陳希平又點上一根煙，慢慢抽了起來。

    我暗歎一口氣，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到一個鄉鎮上去教學。照這個態勢看來，我此時是上天無門，入地無洞。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你到底去不去，給個痛快話吧？”看我猶豫不決，陳希平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了。

    “去，當然去了！”我一把抓過桌麵上的邀請函，道：“我知道，手續能這麽快辦下來，校長您肯定幫了不少忙，這個我心知肚明，在這裏先謝謝校長了！改天我一定親自登門道謝，給你帶最喜歡吃的糖醋魚！”

    “囉哩囉嗦，快走吧，你這個小子，跟你爸一點兒都不一樣，嘴巴是真甜！”陳希平嗬嗬一笑，揮揮手，讓我趕緊離開。

    “校長，那我……走了！”

    “走吧！”

    回到辦公室，簡單收拾了一下，僅僅有幾個相處的不錯的老師和我告別，其他的如同躲瘟疫一般，躲著我，不敢和我說話，也不敢和我告別。

    甚至還從別的辦公室裏聽到了幾處笑聲。

    我有些傷心。

    走了，真的要走了。

    我心愛的北江一中……

    走在樓道裏，我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了出來，迷糊了我的雙眼。

    在這裏，這是我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它讓我體會到了一位當老師的艱辛，也體會到了和同學們在一起的快樂。看著同學們拿到錄取通知書時，那臉上露出的燦爛笑容，我是真的自豪！

    是的，因為父親的關係，我曾經討厭教師這個職業，直到現在要離開了，我才明白，我已經愛上了老師這個偉大的職業！

    涼風吹著我的臉頰，吹起我淩亂的頭發，拍打著我的耳旁，流下的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雙眼。

    站在操場，我抬頭看天，天是那麽的藍。

    放眼望去，教學樓盡在咫尺，卻是那麽的遙遠。

    同學們在上課，老師我很想再看你們最後一眼，和你們告別。

    但，老師不想讓你們擔心。見，不如不見。

    就在我轉身的一刹那間，忽然從高三八班的窗戶裏，伸出了好多好多的雙手，每一雙手都是那麽的白，閃著如同星光一樣的耀眼光芒，隔著窗戶，看見那裏的每一張臉，都是那麽的可愛，她們每個人的手裏都舉著一張白紙，上麵寫著一個又一個的大字。

    然後，組成一排，連成一片，串成四句話。

    “老師，我們相信你！”

    “老師，我們等你回來！”

    “老師，你是最棒的！”

    “老師，我們愛你！”

    淚水如同黃河決堤般流淌下來，流過我的臉頰，打濕了我的衣裳，我忍不住哭了，我在操場上失聲痛哭……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我哭了，原因就是，我是他們最愛的老師……

    我舉起右手，對著他們揮手，大聲呼喊著：“同學們，再見！我不在，你們也要努力！”

    ……

    走出校園，心頭依舊沉重。

    我無精打采，離別是憂傷的愁。

    一雙紅色高跟鞋映入眼簾，一道靚麗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是她，夏麗。我的女朋友。也是北江一中的老師。

    我不敢看她，我已經猜到了她到這裏的用意。

    “你真的要走了？”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嗯……”我輕輕嗯了一聲。

    “我……我相信你，但……”她說話還是那麽的令人不可琢磨。

    “說吧，我能接受。”我強撐著自己早已經被情感抽幹的軀體，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沒了思想。

    “我的父母不相信你，我們的婚事……黃了。”

    “嗯。我知道了……”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可我的心還是很痛，痛得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難道世人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嗎？

    “其實，我們還可以繼續……”

    “異地戀嗎？”我輕聲反問。這是一個很殘酷、很現實的問題。

    夏麗不知該如何回答，隻是皺著長長的眉毛，因為她不知道答案，她聽說異地戀是多麽的痛苦，但她未曾嚐過，她不敢嚐試，也不願意去嚐試，她等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你是真的相信我嗎？你認為我會去做那種事情嗎？”我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她閉著眼睛，很認真地思索了良久，然後點點頭，再之後又搖了搖頭。

    最後她咬著嘴唇，輕聲說道：“男人醉酒之後，如同沒了靈魂的野獸，隻剩下了最原始的欲望，就如同曾經的你和我……”

    我點點頭，我已經知道了想要的答案。

    原來，我與她，一直都沒有感情的……

    是我傻，還是兩個人就這樣呢？

    或者說，是我想要的太完美？

    隨後，我越過她，轉身離開……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

    “回來了，我們都吃過了，飯給你留在了桌上。”母親擦擦手，接過我手裏裝辦公物品的盒子。

    “我爸呢？”我小聲問道。

    “看樣子這兩天有點忙，說累了，早回屋休息了。”母親將盒子放下，然後從廚房把一直保著溫的小米粥端了出來。“來，趁熱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我伸手接過碗，試了試，不冷不熱，便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你看你，慢點喝，桌上的菜有些涼了，要不我去給你熱熱？”

    媽媽如同往常一樣嘮嘮叨叨，原來我還嫌她煩，現在感覺卻是如此的溫暖。

    何為家。

    這就是家。

    家就是在你最苦難的時候，給你一碗溫熱的小米粥！

    看著媽媽逐漸蒼老的容顏，我偷心頭泛酸，“媽，不用熱了，我不太餓，喝了小米粥，飽了。”

    “哪能不吃飯呢，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自己的路自己走，讓他們說去吧，反正媽相信你！”

    “嗯……”我哽咽著，不敢再待在這裏，慌忙問道：“爺爺呢？”

    “老樣子，在屋裏看書呢！”

    這是爺爺的老習慣了，飯後看半個小時的書。

    “那我去找他。”

    “去吧，你爺爺經驗多，看的事情也準，讓他給你把把脈。”母親收拾了碗筷，又開始收拾茶具。

    我輕輕敲了敲爺爺的房門，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裏麵亮著燈，爺爺手裏拿著一張報紙，正帶著一副老花鏡聚精會神的讀著。

    我沒敢去打擾他，躡手躡腳走過去，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皺了皺眉頭，斜著眼看了我一眼，然後又開始讀起報紙。

    夜晚很靜。

    房間裏也很安靜，都能聽見我和爺爺的呼吸聲，甚至還能聽到我慌亂又無助的心跳聲。

    過了片刻，爺爺將報紙翻了過來，借著燈光，我發現原來這是一張舊報紙，都已經舊的發黃了，上麵印刷的字體還是繁體字，具體有多少年歲我不清楚，估計這張報紙的年歲都比我大，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作品。

    “你過來看看。”爺爺指著報紙的一處，讓我過去看看。

    我湊過去一看，那是一張人物圖畫像。雖然畫麵很模糊，但畫像上的人穿著一身軍裝，看起來很年輕、很帥。

    “來，讓爺爺來考考你這位優秀的教師，你告訴我，這位偉人他是誰啊？叫什麽名字啊？”

    我思索片刻，憑借記憶，怎麽也想不出他是誰，然後不經意看到了報紙後麵的一個鄧字，可惜後麵的字被爺爺的手指蓋住了，我隻能從報紙的年代去猜測，想起那個時代的偉人，加上自己，我心中一動，猜測道：“這是鄧爺爺？”

    “恩，不錯，答對了，現在有好多小孩子都不認識他呢。”爺爺合起報紙，把眼鏡摘下，微笑著繼續說道：“你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覺得，你的委屈和這些偉人相比，有他們的大嗎？”

    “不大。”我搖著頭說道。

    “就是的，照我看來，你的那些小挫折、小冤屈跟這些老革命家們比起來，那就是雞毛蒜皮，根本不足一提！”

    “我說這些話就是讓你明白，不經曆風雨，怎麽能見到彩虹呢？你們這些八零、九零後的孩子啊，都是從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年輕時候吃點虧，遭受一些挫折，就哭鼻子抹眼淚，在我看來，這可是好事情啊。挫折，能把你的心髒鍛煉地如同鋼鐵一般堅強；挫折，能把你的心誌磨礪地如同寶劍一般鋒利；挫折，能把你的思想升華地如同鑽石一般閃亮！”

    “遭遇挫折，然後打敗它，這才是人生的真諦！酸甜苦辣鹹，人生百味，嚐一嚐各種滋味，你的人生才會更加的精彩！不是嗎？”

    “你說，爺爺說的對不對呢？”

    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明白就好，孺子可教也！”爺爺哈哈大笑，仔仔細細地將報紙折好，塞入桌洞裏的那本厚厚的《紅樓夢》中，然後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見我還坐在椅子上發愣，笑道：“還不快去睡覺，明天不是要到錢江九中去報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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