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騙了你，大不了你打我一頓就是，用鞭子抽都行，不理人算什麽事？！”

    依娜不滿的嚷嚷，從自己的坐騎上取下馬鞭，雙手送到石頭麵前。

    在她們部落裏，有人犯了錯，族長就會用鞭子打他一頓以示懲罰，依娜此時想當然的認為，石頭是心中賭氣，把這股氣消了，就肯說話了。

    可是石頭卻輕輕將她的手推了回去，飛快的搖搖頭，“我，不打你。”

    見他不肯動手，依娜輕笑一下，將鞭子收回來，“你舍不得打我？”

    羌族姑娘本來就大膽而熱情，依娜的性格更是樂觀外向，遇到的又是石頭這個三杆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悶頭小子，她說起話來，就越發沒有顧忌。

    石頭臉色緋紅，搖了搖頭，又點點頭，嘴角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麽似的。

    依娜見他嚅囁了半天，就是聽不見聲音，火氣又上來了，伸出手來，狠狠的在他肩窩子上錘了一拳，哭笑不得嚷道，“你倒是說話啊！又點頭，又搖頭，什麽意思？”

    其實她知道石頭那是什麽意思，但是，她就是要對方親口說出來，那意義就不同了……

    依娜是個女孩子，力氣有限，石頭又是皮糙肉厚，這一拳頭，根本就沒打痛他，隻是，她如此動作，石頭卻不能不說話了。

    “不，不是，我，我不打你……”

    他輕輕吐出幾個字，猶豫了一下，又難得的補充說道，“你沒錯，錯的是我。”

    這傻小子，不是被打糊塗了吧……依娜聽到他的話，抿嘴一笑，大眼睛眨巴眨巴，“啊？可是我騙了你，為什麽還是你的錯了？”

    石頭這次倒是回答得快，他嚴肅的搖搖頭，“你，你為了你的族人，沒錯。”

    聽到這話，依娜終於笑不出來了……她隻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了一下，眼圈裏有些濕潤。

    “說這個幹什麽……好好的，讓人心裏慎得慌。”

    她強笑一下，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埋在心裏去。

    可是石頭卻搖搖頭，他似乎沒察覺到依娜的情緒波動，接著說道，“你，你很厲害，為，為了族人，可以犧牲自己，我就做不到……”

    他輕聲說著，語調平靜，像是在敘述一件正常不過的事一樣。

    可是依娜心中卻是五味陳雜，她沒想到，最理解自己的，居然是石頭這個看上去笨笨的小夥子。

    “所以，你就當了個好人，想幫我？”

    她淒慘的笑了笑，這種被人同情的感覺，讓她有些失落……這個明媚如冬天的一抹朝陽的姑娘，凡事都不喜歡去依靠別人。

    “也算是……我們，可以相互幫助的。”

    石頭終於有些察覺到她的語調變化，頓了頓，如是說道。

    他不知道依娜為何會變得有些哀愁，隻是，這些話，他必須得說出來。

    “我，我不恨你，隻是，想幫你，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石頭將自己的心思全部交代完畢，突然就像放下了什麽重擔似的，感覺渾身都輕鬆了一樣，他終於肯抬起頭來，直視依娜的眼睛。

    他看到，依娜的眼圈裏濕漉漉的，眼圈有些紅。

    “嗬，就你是個好人……”

    依娜嗔笑著打趣他一句，借機揉了揉眼睛，待手放下的時候，神態已經恢複如常了。

    她靜靜的看著石頭，突然輕歎了一聲，“其實我剛剛也很害怕，那個大胡子好嚇人……”

    她的內心終於放鬆了警惕，對著石頭，她覺得有些心裏話可以說一說……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居然會開口抱怨起來。

    石頭卻沒覺得有多麽突兀，他聽到依娜的話，居然認真的點點頭，“首領很有本事！你怕，正常。”

    他說得一本正經，依娜一愣，不由得大聲笑了出來，這一笑，有如百靈鳥歌唱一樣，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含著春意。

    “那你呢，你也怕那個大胡子？”

    依娜吃吃的笑著，歪著頭問石頭，雖然天色已經不早，她也知道，外麵的弟兄等得肯定很焦急，但是，她就是想和石頭多聊幾句。

    不知道為什麽，和他說話，她覺得心情放鬆極了。

    石頭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怕……不過，首領對我很好，教我東西。”

    有趣的是，在依娜的笑聲下，石頭說話也多了起來，一開口就結巴的毛病居然減輕了不少。

    “那他肯定很看重你……唉，要是我也有哥哥那麽厲害就好，父親肯定也會看重我的。”

    依娜嘟起嘴想了想，突然自怨自艾似的說道，看到張力和石頭的關係，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那個年過半百的羌族漢子為了部落簡直操碎了心，自打依娜記事起，他總是臉色憂鬱，除了督促哥哥習武，就是忙著部落裏的其他事。

    春夏他要帶著部落去狩獵，而秋冬則要忙著囤積過冬的糧食，就算是大雪封山，大夥兒都沒事的時候，他也會去部落裏困難的人家那裏，為別人帶去一些過冬的物資。

    他是一個好族長，卻未必是一個好爸爸……依娜輕歎一聲，忽然覺得，自己肯為了救哥哥如此拚命，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就是向父親證明，自己也是能幫他分憂的。

    她的心思轉了千百遍，石頭卻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他抬頭望望天，隻覺得時候已經不早了，於是揮了揮手，向前指了指，對著依娜說道，“你的族人還在外麵等著你呢，你快回去吧。”

    “你……在趕我走麽？”

    依娜瞪圓了眼睛，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她知道石頭是一片好心，但是，自己好不容易想說些心裏話，對方卻隻想著怎麽讓自己回去。

    真是對牛彈琴……依娜如是想，當然，要是她知道這個成語的話。

    “不，不是的……你回去，交代好，明天，也可以再說。”

    石頭見她生氣，沒來由的心頭一軟，手口並用的解釋著，慌張的模樣逗得依娜心頭一樂。

    “是啦，明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俘虜了，到時候，還得承蒙你多關照呢……”

    她還是忍不住繼續打趣石頭，臉上帶著盈盈笑意，眼角都彎成了月牙。

    “沒，沒人會欺負你……他們，他們都是好人。”

    石頭心急，說話又開始結巴起來，好不容易把意思表達清楚，臉上卻紅透了。

    依娜心知他臉皮薄，也不忍再開他的玩笑，歎了一口氣，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好吧，我這就走，也不知道明天咱們還能不能這麽輕鬆的說一會兒話……”

    她的語調裏隱隱帶著懇求的意思，石頭雖然愚笨，但是，也聽出來了。

    心中不爭氣的緊了一下，石頭隻覺得呼吸有些急促，他猶豫了片刻，重重的點頭，“行！”

    天知道他做出這個決定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依娜聽到這話，開心的笑了，“那好，你說的，我記著了……”

    她轉身，走到坐騎旁邊騎了上去，在馬背上衝著石頭眨了眨眼睛，“喂，你真的不想看看我長什麽樣子？”

    石頭心裏在猶豫……但是，卻果斷的搖了搖頭。

    他的心結沒有解開之前，就是這麽固執，沒來由的倔強。

    依娜見他實在是不肯，心中難免有些失落，眼珠子轉了轉，嘴角又露出了笑意。

    “漢家伢子，總有一天你會看的，而且，你一輩子都別想忘掉……”

    依娜大聲的向著石頭喊道，她嬌笑著，不等石頭反應過來，撥馬疾馳而去，馬蹄聲踩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蹄印，越行越遠。

    天上還飄著雪，石頭站在原地，看著依娜遠去，動也不動，任憑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肩膀上。

    直到伊人完全看不見蹤影，他才收回凝視的目光，喃喃自語道，“忘不掉……嗯，忘不掉！”

    他嘴角破天荒的帶著笑意，隻覺得身上暖融融的，冰天雪地裏，臉色居然燙的厲害……

    第二日正午的時分，張力果然帶著日渥布從山穀裏出來。

    依娜帶著族人一字排開，讓人遠遠的就能數清楚個數……他這是在向張力表明，自己這邊沒有埋伏。

    刀客這邊帶的人卻少得出奇，除了首領張力，就剩下石頭等四五個人，還沒到對方的三分之一。

    這未免有些托大，但羌族人卻不敢造次……對方是個謹慎的人，斷然不會這麽隨隨便便的出來。

    日渥布被五花大綁的固定在馬背上，渾身動彈不得，好在他騎術精湛，不用雙手也能保持住平衡，隻是，這姿勢卻出奇的丟人。

    依娜遠遠的望著，心中稍安，她已經看出來了，雖然當了俘虜，但張力他們並沒有怎麽虐待自己的哥哥……日渥布隻是精神上看起來有些萎靡不震而已。

    她思付一下，吩咐族人都往後退，留下二裏多地，自己一人打馬上前。

    張力這邊，刀客們見依娜一個人過來了，商量一陣，也隻出了一個人押著日渥布上前……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出陣的人，居然是石頭。

    雙方都騎著馬，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三個人就行到了中間。

    日渥布顯然已經知道了自己妹妹前來交涉，臉上沒有驚訝的表情，隻是，帶著深深的慚愧……就算是自己的妹妹，那也是個女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