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不存於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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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間睜開眼眸,她下意識的環顧四周,辨清周遭事物,然而眼神卻淡然冷漠,也談不上什麽戒備警惕之意。
這是一間擺布雅致的臥室,床榻靠沿,不遠處有一個造型獨特的青銅香爐,從那爐子上升騰起一縷縷渺渺白煙,傳入她的瓊鼻間,清清淡淡,倒是沒感覺到有多濃重,用的卻是她唯一一種對此不感冒的熏香。
她的眸光透過香爐子後麵,有一個琳琅滿目的博物架,對此她倒沒多感興趣,在博物架之後,是一張桌幾,其上擺放的是上好的宣紙狼毫與水墨,一旁則還有著一個小書櫃,而桌幾之上,最上邊的宣紙之上,墨跡未幹,自然代表著先前還有人坐於此處。
讀書寫字、作畫頌詩,她打小便會,卻自來不喜,如今更是不願多看一眼,實際上她的眸光,卻匯聚到了桌幾書櫃側邊,朝外打開的窗幾。
窗幾之外,有風光美景,嫋嫋傳來。
她自榻上坐了起來,還未站起,便已顯出了高挑的身子,身穿著一件淡黃衣衫,貼身得體,待得她站起來之後,衣衫下擺逶地,將一雙均勻且無一絲贅肉的大白細腿掩去,她似乎是不太習慣如此衣著,細長英氣的眉睫皺了皺,卻還是走了過去,倚靠在那窗幾邊沿,往外眺望。
窗幾之外,青山綠水,煙波浩淼。
遠處是層層疊疊的大小山巒,近處則是一處浩瀚無波宛若明鏡潔玉的湖麵。
有幾隻白翼紅冠的鸞鳥,低低飛過湖麵,劃出了一道道細小的漣漪,而後“撲通”一聲,尖長的鳥喙突然紮入了湖中,隨即便叼出了一尾搖擺掙紮的肥魚,而後便見鸞鳥展翅一飛,再次蕩起了湖麵波紋,最終向遠處飛去,消失在了遠處山林之中。
身後突然傳來了推門之聲,隨即,便聽到了一道語氣溫醇柔和的聲音,帶著一絲驚喜高興之意,道:“你醒了?”
聽著身後來人之聲,她卻無任何反應,一雙眼眸仍是平平淡淡,幾近於冰冷無情。
身後來人,曾經被人冠以“當世美玉”之稱,無論是其麵容外貌,亦或學問功德,再或是山上的修行進境,卻也皆是這世間那屈指可數的數位佼佼者之一,更可算是他們之中唯一的一位全才,是以又有人稱其是“美玉無瑕”的。而世間女子,自然也無不是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與其做那比翼鴛鴦,長相廝守的,卻好像就隻有她,對於他,顯得那般不甚在意,甚至於,不屑一顧。
她的世界,卻是單調而孤寂的。
除卻那大道修行、滿身仇怨、以及她那唯一的一位師傅之外,這世間,卻似乎便已再無任何能讓她容納於心的事物了。
而他,自然也是被排除在外的了。
進門的男子,一身白衫,風度翩翩,眉眼淡柔不帶一絲鋒芒,乍然一笑,便如沐春風,立時給了人一種驚豔的感覺。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單單觀其舉止容貌,便可知道,這是一位隻要站在人群之中,就能受萬眾矚目的男人。
一位英俊的男人,麵前,卻是一位算不得美麗,而且還對他無比冷漠的女人。
男子一笑,神色無異,早已習慣了。
他關心道:“你的傷勢還沒痊愈,還是再回到榻上歇一會吧。”
聞聽此言,她卻是一聲冷哼,一點兒麵子也不給,更還帶著一絲不屑。
心中所思所想,她堂堂一位劍仙,即使是受了頗重傷勢,有所不濟,但又總不至於還連正常行走坐臥,都不能進行,非要像那待字閨中的千金大小姐一般,偶染風寒,就必須在床榻上躺個十天半月麽?
心下自然是將男子好意,給無視掉了。
看著她的神態反應,男子雖然是已經習慣,但心中難免卻還是有著一絲淡淡的憂傷。
她卻突然轉過了身來,麵對男子,高挑的身姿,甚至比著他,還要高上一些,是以,兩人目光對視,便難免有那麽一點以高看低的俯視感覺,對此,男子自然是不甚在意的。
她看著他,眸光冷冷,語氣冷冷,道:“你來幹什麽?”
話中的意思,男子明白,自然不是說他現在突然的推門而入,而是在此之前,十數日前,在那蜃樓洞天之上的那場戰局。
她的容顏,如今若是讓西極地洲上的任何一位道家大天師看見了,必然要咬牙切齒,恨不得讓她立馬就在這個世間上灰飛煙滅了才好。
卻已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了!
她卻不是別人,就正是那名突然出現在蜃樓洞天上的神秘女劍仙,一劍,便將蜃樓洞天毀去,還將那諸多道門精英苗子,連帶著也收去了性命,更是惹來了西極地洲道門揮之不去的滿濤怒火。蜃樓洞天上的一戰,幾位道家大天師拚著幾件品相上乘的法器毀去的代價,卻也隻是換來了將其打得重傷而已,甚至,尚且沒能將她誅殺,還讓她成功逃去了。
簡直是奇恥大辱。
而這位女劍仙之所以能夠如此成功的逃脫數位大天師的圍追堵截,如今她身邊的男子,卻是功不可沒的。多虧了有他在旁照應牽製,是以在女劍仙逃出三千裏之後,才能在那幾位道家大天師眼前,突然消失,然後任憑他們再如何施展大法力想要尋覓蹤跡,卻已然是無跡可尋了,最終隻能帶著滿腔無法抑製的怒火,憤而返去。
對於倆人,自然是恨其入骨的。
而如今屋中倆人,一位,是不可一世的女劍仙,另一位,卻是一名儒家聖人。
男子溫和一笑,早已收起了心中那一絲憂傷來,道:“自然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
女子微微眯著眼,細長眉毛一挑,道:“我用得著你來援助?”
她那渾身的冷意,不像是原本性格使然,卻更像在那殺戮之地呆的久了,而沾染上的,濃鬱殺氣。
相較之下,男子身為儒家聖人,一身浩然氣,雖然盡皆內斂,然而神情舉止,表裏內外,卻仍是透著一股儒雅謙遜的書卷氣,掩之不去,皆是在自然而然間體現而出,使得外表也變得十分柔和,溫潤內斂,從無聲處卻顯出了充足的魅力。
卻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
男子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能應付,隻是……怕你傷得太重了。”
這話,卻也將那關心之意,毫不掩飾的表露了出來。
女子不領情,冷道:“多管閑事。”
男子默然。
沉吟半響,才又問道:“玉宣,下一步,你要去哪?”
女子眉頭一皺,對於這個稱呼,似乎是頗為反感,確切的說,卻不是反感這個稱呼,而是這個稱呼,是由眼前之人說出。
不過她到底卻沒因此說什麽,隻是不假思索,道:“大慶。”
“大慶?”男子疑惑,“你去那裏幹嘛?可是……要去看一看你的生父生母?”
女子冷冷的搖了搖頭,道:“不,我要去殺了那楊楨。”
語氣冷漠,男子一聽,卻是明白了是什麽事情。
他想了想,道:“可是,那楊楨,如今卻還未出世吧?”
女子眸光一冷,毫不猶豫的說道:“那我便去殺了他生母,季氏。”
男子看著她,看著她的麵容,不起一絲波瀾,心中驀然生出一種感覺來,就好像是她如今卻已不像一個人,而是一把劍,一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鋒利長劍。
她欲要殺人的決心,自始至終就從未變過。
心中猶豫再三,又掠過一絲不忍,男子終才緩緩說出口:“玉宣,夠了吧?你已經把千葉殺死了,將來之事,已然生出了諸多變數,若是你再殺下去,恐怕……”
女子看向男子,道:“恐怕什麽?”
男子欲言又止,終還是淡淡搖了搖頭,隻是道:“或許,我們如此作為,將來之事,卻不盡如我們之意……”
“那又如何?”女子反問。
看著她這副如此決然神色,男子更是感到內心深處隱隱作痛,雖說身為一位儒家聖人,已然站至了世間山巔,看盡風光,但是對於所在意的事物,卻終究難以做到絕情無情,他忍不住提高了幾分聲調,說道:“你難道不明白麽?你把千葉殺了,那就已經將你的命數更改了,那就意味著,你將來極有可能踏上不同的道路,也有可能會是一個凡人,而不是如今你這位劍仙!你將會因此在這世間消散的!”
“但是!”女子,或是說,名叫瓏玉宣的女子劍仙,極為認真,亦也語氣冷硬的說道,“我師傅,卻能免於一死,就不會被千葉那個賤人所害,就能安然存於這個世間!有此結果,我在所不惜!你能懂麽?”
儒家聖人,一身學問在身,上知千年,下推五百年,可謂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如今,卻半啞了言。
麵對瓏玉宣所說,他懂,也不懂,而他卻也隻想回答:不懂。
瓏玉宣看了看他,默然一陣,忽然又道:“之所以要殺那楊楨,亦或是他生母季氏,也是……為了我自身在考慮的。”
男子一聽,眸光驀然一亮,隨即又露出了一絲猶豫,但到底是一點就透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