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忽聞馬蹄齊疾,抬頭少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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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意外。
看向少女,問道:“有什麽事麽?”
劉月看著他,道:“有。”
“那,進來說?”周九劍側了側身,與她說道。
總不至於,兩人就這麽杵在這門口上說事吧?且不說少女要與他說的事情是否重要,能不能讓別人聽到。即使是無足輕重,兩人這般樣子,也不太合適。
不過,公然邀請人女孩子家進自個房間內,還是這深更半夜的,若讓人看到了,也不好。
劉月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邁步進來。
周九劍於是將門悄悄的關上。
轉過身來,發現她已經坐在了桌旁,桌上點著一盞油燈,昏黃的燭光映襯在她的麵頰上,仿若是在散發著一道柔和的光芒。
桌上還擺著一壺店小二方才拿上來的熱茶,少年在兩人麵前分別擺好茶杯,然後都倒上了一杯茶,隨即才在劉月對麵坐了下來。
望向少女,而後再道:“所以說,是什麽要緊之事麽?”
劉月看了看眼前熱氣騰騰的淡茶,又再看著他,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這使得周九劍有些摸不著頭腦。
猜不透她這番表示,究竟是什麽意思來著。
少女朱唇輕啟,道:“我要說的,是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周九劍眨了眨眼,道,“是不是,你覺得有什麽問題?”
劉月望向他的雙眸,麵容上帶著幾分嚴肅,道:“對。”
少年聞言,亦也隨之肅容說道:“我也覺得,那老槐大有古怪,如此莫名其妙相邀,非福非禍,以他那般半劍聖之境尚且還需要我們這般劍師劍士的幫忙,想想就極為的不可思議,所以,後邊必然隱藏著大陰謀來,我們可絕對是沾之不得的。”
少年可能沒想到,此番話倒還真讓他說了個正著。
不過,劉月卻又搖了搖頭。
周九劍一愣,輕皺著眉頭,疑道:“怎麽,我說的不對麽?那,就說說你的看法吧。”
少年如此說,劉月卻沒立即答說,而是突然取出了一隻琉璃淨玉瓶,然後從中倒出了一粒金色的小藥丸至手心,隨即便聞到了一道淡淡的清香。
劉月將藥丸遞至少年麵前,淡淡道:“療傷藥,吃了。”
少年一看,原本想推脫說“不要”的,不過一轉眼看見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想來肯定也不會再收回去了,是以,也隻好接了過來,二話不說,便將其倒入口中吞服。
少年對她,自然是極其信任的,既然她都說是療傷藥了,那自然也就不會再生出是不是毒藥之類的懷疑了。
實際上,少年根本也沒多想。
待得將這顆藥丸吞下之後,周九劍便感覺到,體內似乎有著一道清流在流淌著,諸多傷勢紛紛減緩,連同氣府氣機,亦也隨之變得平緩了下來。
隻感覺到一陣舒適,這顆藥丸的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的顯現了出來。
隻是,還沒待少年再好好體會這顆藥丸的好處,卻聽見了少女頗為冷淡的聲音傳來:“我今晚要說的,與那老槐陰謀無關。打也便打了,亦也無多大要緊,至於它那機緣一事,更是可有可無。我想說的,卻是你今日所行之事。”
周九劍聞言看向劉月,這才發現,她的麵容神色,與平常相比,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嬌容似冰,一臉冷漠,卻是隻有她在與人對敵,亦或是動怒之時,才會顯現出來的。
有些不對勁呀……
怕是,有什麽地方惹惱了她了?
少年這麽一想,便有些忐忑,也實在沒想到少女突然間轉變得如此之快,在遞藥給他之前,明明還是好端端的吧?
然而,這都是少年的錯覺。
周九劍有些謹慎的問道:“呃,那個……我今日,有哪裏做錯了麽?”
少女冷眸一望過來,便感覺空氣突然間一凝,少年的內心立即就緊緊一揪,連得呼吸都趕忙放慢放低了幾分,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你想想。”劉月便隻吐露了這麽三個字來。
周九劍於是在腦中不停回顧,絞盡腦汁,卻想不明白,自個兒到底是哪裏做錯了。難不成,是鳳凰仙劍落下來時,他為了顧及曦曦的安危,於是做出的那番動作,被她看在眼裏,被認為是輕薄之舉了?
但是,總歸不至於為了此事大晚上的敲門來此興師問罪吧?
嗯,還先是給了自個兒一顆十分奏效的藥丸,莫不是,先禮後兵?
少年不太確定,索性搖搖頭,道:“想不到,要不,你說吧。”
劉月一臉認真的看向他,道:“為什麽,你要在受傷之後,還非要啟釁於那株老槐,說你還有一劍,仍可與其一拚?”
周九劍愣了愣,沒想到她竟然說的是這事來,隨即笑了笑,道:“那時候,我確實是還能使出一劍呀,而且,據我估計,威力還極為的不同凡響,雖然或許會留下一些後遺症,但是總歸問題不大。”
看著少年仍是露出著這副神情,卻引來了少女越加的氣憤,聲音也更加冰冷,道:“那你可想過後果麽?若是那株老槐沒有與我們說和,而是繼續打下去,你拖著這一副受傷之軀與那老槐換上一劍,即使你能將其重創,固然你這一劍很強,但是,之後呢?你,會怎麽辦?”
末了,少女仍是一臉冷漠道:“你想死麽?”
你想死麽?
少年的心中,給出的答案,自然是不想的。
隻是,倘若循著少女所說,而自己因為先前說出的那番話以及做下的那番舉動,所迎來的結果,必然又會真的就是這般……
他突然間陷入了沉默,心中默默思量。
半響,他突然抬眸望向少女,道:“那時候,我是想幫你來著的……”
聽得少年這番如若執迷不悟的言論,劉月更加冷聲道:“休要找這般借口,你心中自然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那番話來。”
周九劍一怔,腦海中的畫麵不斷的閃過。
而後,他自然回憶起了,自己是因何說的那番話。
卻是,那株老槐,先前所說,將他擊飛時,是留了幾分力道的,因此將他惹惱,又或是說這番話使得少年麵子上過不去,之後便無異於逞強一般說出之後那番話語。
腦子一熱,便將什麽都給忘去了,滿腦子都隻有衝動之舉。
待得如今再一重複回憶,少年不禁為自己當時之舉感到羞愧難當。
實在是,太過愚蠢了。
“是我錯了。”少年有些難堪的低下了腦袋,默默道。
劉月並沒有因為他說出了這一句話就饒過他,繼續道:“先生吩咐我們到南邊的黃泉洞天修行曆練,亦是尋求機緣,而今尚且行不過十之三四,你便想著身負重傷,亦或是幹脆就此丟了性命,然後讓先生把你帶回青雲山中,隨意找一處地方,將你埋葬了麽?你可記得,當初上山之時,你向先生所求的大道,以及你說過要為你爺爺報仇之事麽?你可曾想過,若是因此而喪失了性命,你所求的這一切,豈不是盡皆做夢幻泡沫消散了麽!你究竟有沒有好好想過?我們是劍修,而不是莽夫,書上亦說,凡事皆謀而後動,方能保得自身無虞。可是,你呢,你有想過麽?”
平日裏頗少有言語的少女,一氣之下,卻說了如此多,但也足見,少年在她心裏麵的重要性。
若是無足輕重之人,自然不會如此費言,由得其自生自滅便好。
桌上的熱茶漸冷,早已不見熱氣冒出。
劉月這一番話,卻是說進了少年的心中。
便見,周九劍突然沉默起身,在劉月的目光注視之下,少年挺直了腰板,然後也在注視著她,隨即一彎腰,朝著少女行了一禮。
“今日之語,我必然謹記於心。下次,定然不會再犯了。”少年一字一頓說道,麵容亦是十分堅定。
就聽周九劍再道:“今日之舉,確實是我做錯了,隻因那小小麵子關係,就意氣用事,險些釀成大禍。”
少女卻是沒想到,少年驀然之間卻向她如此莊重行禮,不由感到萬分意外。
麵頰上騰的一紅,隨即又迅速收斂起來。
少女強裝著冷冷道:“你……好自為之!”
而後又站了起來,一步做兩步,走到門邊,開門,之後連門都沒給少年掩上,徑直回到了自個房中,“砰”的關上了門。
桌上的熱茶已然涼透,兩人方才卻是動都沒動。
周九劍看著劉月離開後,才又緩緩的坐了下來。
心中所想,自是反思自個今日種種。
一再回憶,隻覺得亦是一再的愚蠢。
心中暗恨,自個兒怎麽會生出做出這般念頭舉動來。
心下沮喪無比。
然而,少年有所不知的是,這,大抵也是少年人必然會有的心性與行為。
隻是,對於他來說,如此之舉,卻實在是做不得。
卻無有給他任性的機會。
一步抉擇,行將踏錯,則萬劫不複。
反思許久,少年才將門重又關上,複熄滅了油燈,摸黑回到榻上,盤腿療傷。
對於少女今夜特地登門與其述說諸般,周九劍的內心自是尤為感激的,是以他也才會對她行那般禮數。
非是見外,而是實在是幹係重大。
若是少女沒“點醒”他,可能,他如今或許尚且還是仿若夢中,亦不會思過自省。則下次必然再犯,一次兩次,終究不會次次都如此幸運,等待他的結果,不言而喻。
少年心中暗自警醒。
……
一夜無話。
隔日清晨,少年緩緩睜開雙眸。
他一夜未眠,都在榻上運轉法訣療傷,不過觀其神色,卻是尤為精神抖擻。
從榻上下來後,便拿起梧桐木劍,在房中獨自練習每日功課。
二十遍遊龍劍法。
不過,由於自個目前還是有傷在身,是以他並沒有提用體內的氣機,而練劍的速度亦是頗為緩慢,就像是老朽家翁在舞劍一般。
即使如此,少年的一招一式仍是十分嚴謹的,沒有絲毫遺漏錯誤。
經過昨夜一夜的療養。少年體內傷勢雖然沒有好全,卻也無多大礙了,隻需之後幾日再療養一番,估摸著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想來,他體內傷勢能好得這般快,大部分功勞,卻是要算在劉月給予他吞服的那顆藥丸之上,簡直是事半功倍。
估計,那顆藥丸定然也是價值不菲的,要不然,怎能起到如此顯著的療效來。
可見,劉月待他,從來都是極好的,便連同得少女昨晚專程來與他說的那番話一樣。
想到如此,少年心中仍不禁有些心熱。
待得他將二十遍遊龍劍法練完之後,忽然間,門房外傳來了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
少年一聽,心中一估摸著,必然是曦曦無疑了。
隨即開門一看,果然,迎麵就見著了一張宜喜宜嗔的漂亮臉蛋兒來,少女今日,則是穿著一襲粉紅棉襖,宛若一朵爭豔桃花。
“喂,木頭,早呀!”曦曦看著他眯眼笑道。
周九劍亦是一笑,感情她是要叫定了自己這麽一個稱呼來了。
不去多管,一看曦曦身後,站著的則是一襲黃衫的劉月。
看她的麵容,似乎還頗有一些冷意。
少年對著她亦是一笑,道:“早!”
少女臉色驀然掠過一抹赧顏,不知為何。
她看了看他,隨即微一點頭,而後當先往樓下那邊走去,拋下兩個字:“走了。”
少年愣了愣,隨即跑入房中:“馬上,我收拾收拾。”
曦曦則朝他做了個鬼臉:“哼,磨磨唧唧,懶木頭!我先走了!”
說完,她亦是跟著劉月走了下去。
周九劍在房中一陣收拾,然後搭好梧桐木劍,趕忙走下去,才看見,原來兩人仍在大廳中等著他。
三人與那掌櫃的結了客房,在掌櫃的一連迭的恭送下,走出客棧去。
今日無雪,亦是大好天氣。
卻見,大街之上,有數列黑甲士卒,源源不斷行過,將這渚城的整條大街都給占據了,自北向南。
一大早,卻是趕上了一支大軍自城中經過。
排成長龍的黑甲大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人勢之眾,亦不知多少。先行的步行士卒,皆持刀配弓,徐徐前進著,而後則有一大隊持矛士卒,全身覆甲步伐沉重有序,擦得發亮的矛尖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熠熠光輝來,極為耀眼。
三人站在客棧門前,看著這支大軍經過,有些大開眼界。
這便是,那個打下了這大澤北部十多國的神秘銳甲?
遠處大街上忽而傳來一連串高亢吆喝聲,而後是如同密集鼓點般的馬蹄聲。
少年三人,本欲要走。
隻見得,那大街遠處的騎軍突然而至,三人正巧不巧,剛好將道給擋住了。
周九劍一轉眼,就見得一匹矯健黑馬,其上坐著一名黑甲騎士,迎麵而來,其後,則是十數騎緊緊跟著。
數十丈的距離,對於一名騎士,對於一匹四蹄狂奔的馬兒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閃開!”隻聽得那名騎士高聲喝道。
那匹黑馬卻不見半點停下之意。
少年心下立時感到一陣不喜。
步伐往左挪了一步,隻見得曦曦與劉月卻是如他這般,三人僅僅讓出了一道僅容單馬過去的距離。
而且,還十分的考驗著馬上騎士的技術。
這一幕,街上有序前進著的眾多士卒,亦看在眼中。
眾目睽睽之下,便見得那名騎士轉瞬即至。
覆身黑甲,麵部之上,則是戴著一副半覆麵的麵甲,隻露出一雙精芒外放的眼眸來,而他手中,則還持著一柄長槍。
忽聽到一陣“希律律”的聲音傳來,馬蹄齊疾,眼看著這匹黑馬如若勢不可擋一般,來到三人麵前,則突然隨著這名騎士猛一拉韁繩,雙腿夾緊馬腹,這匹黑馬隨之人立而起,而後發出一聲高昂的嘶鳴聲。
少年就看著眼前黑馬前蹄驟起,後蹄則倒退了兩步,隨即才又落下,馬上的那名騎士,左手鬆開韁繩,右手一揮舞長槍,呼嘯一聲,槍尖一抖,便指了指他,又緩緩的移向曦曦和劉月。
長槍再稍稍往前遞去,那槍尖,自然可以刺到三人任何一人。
黑馬從鼻子撲哧撲哧的噴吐出氣來。
周九劍皺了皺眉頭。
騎士之後,那十數騎亦也紛紛到了他身後,一番旗幟飄揚,繡著一隻怪鳥。
“大膽!”騎士身後有人高喝。
騎士擺了擺手,卻示意他們勿要多言。
隻見他卻自個將那半覆麵的麵甲緩緩摘下,而後露出了一張極為年輕英俊的麵容。
周九劍一看,倒還有些吃驚。
銳利的雙眸,稀薄又宛若刀尖的斜眉,高挺的鼻子,再配上一張看似淺薄的嘴唇,構成的,則是一副冷酷而極具魅力的麵孔來。
看他年紀,並不大,似乎與三人這般年紀相仿,渾身都透著一股英氣逼人的氣勢。
像是一名少年將軍。
隻見他的麵容神色上,卻毫無一絲感情波動。
他看著三人,而後淡淡說道:“你們,想死麽?”
長槍槍尖,似是閃過一絲銀光,寒氣逼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