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所以你也相信你姐姐的死並不是一個意外嗎？”賀陽瞪大了眼睛。

    蘇桃皺起了眉頭，她剛剛太激動了，竟然一不留神說漏了嘴。是的，說是意外，誰又能夠相信啊。畢竟姐姐的死實在是太過蹊蹺，而案件本身也疑點重重。且不說失火的原因還沒有調查出來，就是姐姐究竟為什麽會被困在儲藏室裏這件事，也不得不叫人生疑。因此，就算自己不說，難道別人就猜不到蘇櫻的死事出蹊蹺嗎？念及於此，蘇桃覺得沒有必要再瞞下去了。她轉過頭，靜靜的凝視著賀陽，開口說，“是的，沒錯。我的確不認為姐姐的死僅僅是個意外。而我想，你也不這麽認為。對嗎？”

    賀陽皺起了眉頭，“沒錯，我的確不這麽認為。可是我上次對你這麽說的時候，你好像是並不太相信的樣子。現在卻為什麽……”

    “因為之前我並不信任你，所以我並不準備對你說。”蘇桃坦然說道。

    “那麽現在，你是肯相信我了嗎？這又是為什麽呢？”賀陽臉上露出了無奈的微笑。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我覺得一個熱愛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大概不會騙我吧。”蘇桃抿嘴一笑。

    “難道就因為這個？”賀陽哭笑不得。

    “當然不是，開個玩笑而已。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因為，我能感覺到你是真的在乎我姐姐，不論是出於什麽原因。所以我相信你跟我一樣，不希望蘇英白白地就這麽死去。”蘇桃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無端的寂寞和惆悵。她最近總是莫名其妙的想到，自己好像真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我確實很在乎她。即使邵桓那樣詆毀我，你仍然肯這麽信任我，我真的很感激。我也希望盡快抓到謀害蘇英的凶手。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的，我一定竭盡全力。”賀陽真誠地對蘇桃說。

    “你這麽說我已經很感激了，但畢竟我們不是專業人員。恐怕真正的調查，還要依賴警察。我隻是想在這邊等結果，順便盡量選協助調查罷了。你是最後和蘇櫻在一起的人。警察想必已經詢問過你了吧？”蘇桃一邊說著，一邊到自助借閱機上給《罪與罰》掃了碼。

    “是的，警察已經問過我了。可是商場起火的時候，我和蘇櫻並不在一起。所以我並沒有能夠提供什麽有用的線索。”賀陽答道。

    “可是我姐姐當時為什麽要去商場呢？記得你以前說過她是要去買禮物，她有說她要給誰買禮物嗎？還有……還有她當時的表現有什麽異常嗎？她有說過什麽話嗎？”

    賀陽臉色古怪，“買禮物的事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她就是為了給你買禮物呀。她說，她有個妹妹最近要來羊城，所以準備給你帶點禮物再去接你。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她還有個妹妹的。而且她當時並沒有告訴我，你們是孿生姐妹。所以以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見到了蘇櫻。”

    蘇桃十分震驚，“所以，所以，她是為了我，才出事的。她是為了給我買禮物，所以才去了那個失火的商場，是不是？原來是這樣。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執意要來揚城，她也許不會就這樣死掉。”

    “蘇桃，你不要這樣說。你姐姐的事絕不是你的錯。如果真的有人想害他。即使不在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賀陽看蘇桃變了臉色，趕忙安慰道。

    “不不，不是這樣的。跟我呆在一起的人都會倒黴你知道嗎？”蘇桃的平靜美麗的臉上出現了近乎崩潰的神情，她有些歇斯底裏的說著，“你知道嗎？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是跟我在一輛車上。那天是我非要我爸爸媽媽一起陪我去爬山，結果半路上就出了車禍。爸爸媽媽都死了，他們都死了。結果我隻是輕傷，活了下來。這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他們才會死的。如果不是我非要爬山，根本就沒這回事。蘇櫻一定是因為這個生我的氣，所以才離家出走的。如果不是我，她根本就不會來揚城。如果她不來揚城，根本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又或許他來了揚城，如果我不來打擾她，她也不會去那個商場。她也不會死。所以我想來調查所謂的凶手，隻是掩耳盜鈴而已，你說是不是？我隻是想讓我自己心裏好受一些。也許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凶手。也許真正的凶手，其實就是我自己。我搞不清真相是什麽，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蘇桃的眼角劃過了兩行清淚，她覺得自己的世界在坍塌，不停地坍塌，盡管自己一直在努力地修補它，可是依舊是徒勞。她現在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也不想知道，隻是覺得好累好累，不如就這樣放棄好了。反正自己是一個沒人要的孤兒，沒有人會關心自己……猝不及防地，她感到自己被摟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是賀陽。

    賀陽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低頭在她耳邊輕輕說，“別怕，我在這兒呢。”蘇桃低頭靠在他懷裏，能聽見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體溫，她突然覺得無比的安心。至少現在，她可以在一個人麵前無所顧忌地釋放著自己的情緒，她輕輕地說，“賀陽，謝謝你。”

    賀陽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低聲說，“嗯，桃，你要知道，這不是你的錯。無論如何，都不是你的錯。”

    蘇桃仰起臉，眼裏含著淚光，她有些哽咽地對賀陽說，“我身邊一個人的沒有了，我想我姐姐，你知道嗎……我有時候覺得也許都是我的錯，也許……”

    賀陽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說，“蘇桃，我知道。”然後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般的一吻，然後摟緊她，低聲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蘇桃閉上眼，在這圖書館一隅的小天地裏，在賀陽身上好聞的煙草味中，午後的光影像是在流動，而時間卻像已經凝固，好像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這一切都像朦朧的夢中一樣，在賀陽的臂彎裏，她暫時地拋掉了讓她糾結痛苦的過去和前途未卜的未來。

    良久，賀陽一邊安撫著漸漸平靜下來的蘇桃，一邊小聲說，“蘇桃，已經不早了，快到六點半了，圖書館一會兒就要關門了。我們先出去吧。”

    蘇桃的眼睛還有些紅腫，因而沒有抬頭，隻是猶豫著點了點頭。

    出了圖書館，這時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底下。那一團紅暈已經褪為淡紅。此時的天空已經從蒼茫的青色漸漸變成湖綠色，並且有一種幽靜的暮色暗暗從四麵圍攏來。朦朧的影子跑過了校園。那些紅色的建築和圖書館鍾樓那磚紅的塔尖都已經失去了他們奇異的血色而變成了平凡的褐色了。此時此地，原先下午的燥熱。就漸漸退化成一種微弱而芬芳的清冷了。賀陽推著自行車，和蘇桃一起往校門口走去。兩人之間有點微妙而尷尬的氣氛，誰都不好意思先開口說話。

    “你等會怎麽回家？”賀陽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住的地方不遠，步行回去就好了。”蘇桃朝他笑笑。

    “太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還是我送你吧。”賀陽說道，“而且我騎車帶你，比你自己走要快一些。”

    蘇桃抿嘴一笑，說道，“我倒想跟你一起多走一會兒呢，至少不會那麽孤單。”

    賀陽聽了蘇桃的話，緊張得有些小磕巴，“好、好呀。”

    “還有，謝謝你，今天安慰我。我最近神經太緊張了，下午的時候有點失控，嚇到你了，抱歉啊。”

    “沒事，我理解。蘇桃，你隻是太傷心了。還有，你姐姐還有你父母的事情，隻是意外罷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你已經夠累了，別讓內疚把你壓垮了。”

    “謝謝你，賀陽。”蘇桃扭頭定定地看著他，突然踮起腳尖在賀陽臉上輕輕啄了一下。“你親過我了，這下我也親過你啦。賀陽同學，你賴不掉了。”

    賀陽瞪大眼睛，愣住了，半晌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那、那你的意思是……那個……不是……”

    蘇桃被他手足無措的樣子逗笑了，說道，“賀陽同學，你愛我姐姐嗎？”

    “啊？沒、沒有啊。我們倆隻是……”賀陽一愣，又磕磕絆絆地解釋起來。

    “那麽我喜歡你，你接受我麽？”蘇桃真誠看著他的眼睛。

    看著這雙與蘇櫻極其相似的眼睛，賀陽有點兒想流淚的衝動。他把蘇桃攬進懷裏，啞聲說，“好。”蘇櫻，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蘇桃。這樣想著，賀陽緊緊地抱住了懷裏的蘇桃。

    蘇桃被他勒得不太舒服，正要說話。賀陽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放開了她，說道，“對了，你還沒吃晚飯吧。”

    “嗯。”蘇桃點點頭，“我家裏沒人，我一般不吃晚飯，或者吃點零食甜點就對付過去了。”

    “那我請你吃甜點吧。”賀陽溫柔地笑著說，“那個地方你肯定喜歡。”

    “是哪裏呀？”蘇桃好奇道。

    “去了你就知道啦。來，上車吧。”

    當夕陽落下最後一抹餘韻時，少年載著少女的單車在路上留下了長長的暗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