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的車在宿舍樓前停下，那輛車林嫮雖然交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價值不菲，表麵鋥亮，車主顯然也是個愛好整潔的人。

    林嫮站在窗口看了一眼，也沒在意，就轉過頭去繼續忙她的檔案去了。

    車裏走下來一男一女，外加一隻棕色的卷毛狗。女人剪的短頭發，穿著灰黑色的大衣，踩著高跟鞋，一隻手牽著小狗，抬頭看了一眼宿舍樓的編碼，是這裏。

    她站在樓下打了個電話，時間不長，簡單說了幾句便掛斷了，站在車旁和男人說了什麽，就走上了宿舍樓。

    顏雙把行李箱脫出407，正要下樓，看見她朝自己走來，小聲喊了句：“媽媽。”

    “哎，小雙，快過來。”女人笑著地點點頭，幫她把行李箱拿下樓，“哎呦，你怎麽就這麽點兒東西啊？”

    “很多都用不到。”

    “也是，你那些衣服床單都帶上了嗎？”

    “嗯。”

    顏雙見到媽媽並沒有周晏晏那樣的興致，母女倆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話，顏雙的媽媽找了話題卻都被顏雙沒精打采地帶過，也掃了興致似的，不再講話。

    怎麽別人房間都是高高興興的，她們家顏雙就怎麽也伺候不開心，顏雙媽媽在心裏默默地歎氣。

    男家長不被允許去女生宿舍，顏雙的爸爸牽著小狗，站在車旁等人，看見顏雙下來了隨即露出微笑：“小雙，快點上車，把行李給我我給你裝就好。”

    顏雙看見他的時候有一點點的吃驚，僵硬地笑笑，把行李箱推過去：“謝謝爸爸。”

    “謝什麽，你說這孩子還這麽客氣。”

    顏雙扯扯嘴角，抱過棕色的小狗，便迅速上了車。

    這隻棕色的小狗有一個全中國的狗都通用的名字——小黃，雖然它的毛色也說不上發黃，可當初顏雙覺得隨便起個名字好拉扯養活，就這樣被草率地決定了。顏雙摸摸它的腦袋，小半年的時間不見了，它還是沒長多大，賣狗的當初和她媽說隻要每噸都吃很少的狗糧，就能一直跟個小巧的玩具狗狗一樣，不會長大個兒。

    說法雖然殘忍了點，但顏雙也不希望他再長大了。

    小黃在顏雙懷裏胡亂撲棱，最後安穩下來，歪到在她腿上休息了。

    顏雙爸爸也上了下車，車裏開了暖風，他回頭溫和地笑著，看著顏雙說：“小雙，後座上有我給你準備的水果和零食，一會兒回去的路上你要是餓了就先吃點兒。”

    “哦，好。”顏雙跟他笑笑。

    “你回去想吃什麽？”

    “都好。”

    “我見我們那兒新開了家網紅餐館兒，要不我帶你去那兒吧。”顏雙的爸爸一邊開車，一邊不忘跟顏雙聊天。

    “好。”

    她好像隻會說好。

    顏雙的媽媽坐在副駕駛上，笑眯眯地說：“小雙啊，你看你爸爸對你多好，今天一早起來就非要來接你，說是想你了。”

    顏雙臉部肌肉都笑僵了：“我也想你們。”

    漫長的路途叫人昏昏欲睡，小黃趴在顏雙的腿上睡得一臉滿足，顏雙靠在車上看窗外，有冬季略顯滄桑的山坡田地飛馳而過，天空中霧蒙蒙的，懸浮著若幹汙染的顆粒。

    放假回家，她說不上開心，也說不上難過，她早就習慣了在那裏都是過，學校裏沒什麽人搭理她，她知道是自己太沉悶，家裏到是有人搭理她，可她還不願意看見他們，覺得別扭。

    自從她小時候她爸和她媽離婚，她就不再覺得家有家的味道了。後來，她跟著她媽媽改嫁到了黎明江這裏，黎明江這個後爹雖然是個後爹，可是對她們母女都是再好不過，對顏雙客客氣氣，想要什麽都會買給她——雖然顏雙從沒表現出特別想要過什麽東西。

    顏雙用著他的東西，但心裏清楚跟一麵明鏡似的，他對她好是因為她媽媽，這個家裏說白了，沒一樣東西是屬於她的。

    這隻小黃除外，那是她媽媽剛離婚的時候，她爭著要買的，當時她媽媽一個人帶孩子整天工作還要照顧顏雙累得要命，哪有時間養這個東西，可是顏雙一連整個星期都鬱鬱不振，顏雙媽媽才答應下來。

    但是有個條件，這隻狗的一切都要顏雙照顧，她是不會管的。

    顏雙點點頭，第二天就給小黃搭了個柔軟舒適的狗窩。

    直到現在，她依然認為世界上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少之又少，可是至少小黃是自己的。真真正正地屬於自己的。

    顏雙看著車窗發悶，拿出手機來也不知道有什麽可做的事情，想了半天，打開微信，給童烊發了一條短信：“我已經從學校出來了，你坐上車了嗎？”

    結果那邊很快就回複了消息：“我們家近，我快到家了。”

    後麵一個小動物在偷笑的表情。

    顏雙一時間沒想好怎麽回複，她突然想起來雲依菲和她的男主播，每次兩個人視頻，總是不會超過兩分鍾，若是問起來怎麽這麽短的時間，雲依菲總是撇著嘴說，“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她現在終於也有了這樣的感覺。

    等等，為什麽雲依菲和男主播會叫她想到自己和童烊？難道在自己的認知裏……

    顏雙猛地打個哆嗦，抖抖肩膀。

    小黃被人肉坐墊突然的東動作下了一跳，嗓子裏委屈地發出一聲叫喊：“嗚——”

    顏雙立刻去安撫它，她知道小黃最喜歡別人按摩它軟趴趴的脖子。

    媽媽突然轉過頭來跟顏雙說，明天是你爺爺的生日，要去老人那兒吃個飯，還回來很多客人。

    顏雙點點頭，她的爺爺肯定也不是親爺爺，是黎明江的爸爸。

    那個老頭兒看顏雙也不順眼，顏雙也不愛跟他說話，兩個人的關係一直有些尷尬，顏雙的媽媽每每看見了也隻覺得愁人。

    到家之後一起吃了午餐，又久違的大床上睡了個好覺，第二天顏雙才爬起來，簡單的洗漱之後要去那個她本來就不大喜歡的地方。

    聽說這次有不少親戚也要來，顏雙看著媽媽給自己準備的衣服，撇撇嘴，著肯定是叫自己好好打扮給她掙點臉。

    坐車去了老人那兒，跟著爸爸媽媽各處寒暄了幾句自己便走去了偏僻的陽台，她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拿出手機，看見童烊給自己發送的照片，生活照，拍的是冬天的太陽，在灰色的雲霧下露出的半個光圈兒。

    “你這是去幹嘛了？”顏雙回複他。

    “考駕照。”童烊說，“你在家嗎？”

    “出來應付家庭聚餐。”顏雙歪到在沙發邊的小桌子上。

    “哇，好幸福，”童烊好像很羨慕的樣子，可以吃大餐，當然幸福，“我中午隻能自己去叫外賣，上次的那家盒飯雞蛋都是糊的。”

    顏雙想著他抱怨的樣子覺得好笑，忍不住開玩笑：“你想吃糊的我也會做。”

    童烊被她逗得開心：“這樣折磨我對你有好處嗎？”

    “當然，我會得到快樂。”

    童烊抱著手機笑出聲，他從來沒想到過不聲不響的顏雙還有這樣嘴貧的一麵。

    顏雙的媽媽踩著高跟鞋走到陽台上，有點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顏雙，咬咬牙：“我找了你半天，你怎麽自己躲在這裏了？不跟你叔叔家的那些弟弟妹妹玩兒一會兒嗎？怎麽這麽不懂事兒？”

    顏雙看一眼一臉慍怒的媽媽，不情不願地跟著出去了。

    叔叔家的小妹妹跑過去抓顏雙的手指，肥嘟嘟的一張臉，純真無暇的眼睛盯著顏雙看，顏雙被看的有點不好意思，她不知道怎麽哄小孩兒，隻好彎下身子來，跟她尷尬地笑笑。

    “你知不知道怎麽哄小孩？”她隻好在微信上問童烊。

    “她哭了嗎？”童烊回複一個驚訝的表情。

    “沒有，”顏雙看著那雙稚嫩的眼睛，小妹妹還是在賣力地去夠顏雙的手指，“她老是抓我的手。”

    消息發過去之後，顏雙也覺得怪怪的。

    童烊那邊短暫的停頓，一時沒有了回複。

    顏雙正想著自己真是弱智，居然問一個男的怎麽哄孩子，他怎麽會知道，她正想著怎麽自己應付這個可憐兮兮的小家夥，手機那裏接到了新的消息。

    “既然她向你伸出手，”童烊說，“那就握緊她。”

    像是有一層清澈的海浪軟綿綿地撞擊她的胸口，顏雙的臉頰突然變得緋紅，她微微低垂著睫毛，看著閃動的手機屏幕，去抓住了小妹妹的手指。

    她感覺童烊話裏有話。

    “我知道了，她挺乖的。”顏雙用另一隻手打字，身邊的小妹妹疑惑地看她的手機屏幕。

    童烊在手機那頭無聲的笑。

    “那我陪她玩兒了，”顏雙說，“你快點準備考試吧，別耽誤正經事。”

    跟你聊天難道不是正經事嗎？童烊想。

    顏雙和小妹妹玩兒得還挺開心，她以前不大喜歡小孩兒，她高中的同桌跟她炫耀她媽媽給自己生了個小妹妹，身上全是奶香味，可是顏雙真的一點也不羨慕，小孩兒多麻煩啊，有了什麽事兒也隻知道哭，顏雙想著那時候自己也挺幼稚，忘了自己也曾經是個小孩兒。

    玩兒得正開心呢，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個電話，顏雙以為是童烊打來的，可是掏出手機的一瞬間，她的眼神立刻變得複雜起來。

    “乖，姐姐去接個電話，你們先自己玩兒哦。”

    顏雙走到陽台，看著窗外一地的陽光，按下了接聽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