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晝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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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色的夜吞噬了一切,伸手不見五指。

    一群人瞬間感覺自己瞎了。

    “怎麽了?!我什麽都看不見了啊!”

    “不好,嫌疑人把電閘拉了!”一名警察喊道。

    “趕緊把警車的車燈打到銀行裏。”另一個級別較高的警察指揮著。

    一群警察畢竟受過專業培訓,很快用車燈把銀行大廳照得亮如白晝。

    蒼藍的夜空,深邃的如同看不見的底的大海。樹葉間沒有一絲微風吹過。新月如半圈金環,和著白色小花朵似的星星嵌在深藍色的天空裏。

    都市的霓虹勾勒出重重身影的輪廓,武競擇穿過一道道看客的目光和紅色的警戒線,大步走向前方正在上演的戲劇。

    “武隊。”

    “武隊長!你來了。”兩名警察向武競擇跑來,舉手敬禮。兩人蒼白的麵頰透出疲憊而無奈,但黑漆漆的眼睛裏閃爍著期待。

    武競擇舉手回禮,看向前方大批同事和警車組成的包圍圈,問道:“張局長來了沒?其他隊長呢?”

    “他們沒來。”

    “領導下鄉去了,趕不及過來。都說你來就行了。”兩名同事爭先恐後地回答道。武競擇頓時感覺到身上的責任沉甸甸的,他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安排,又檢查了身上的防彈衣和腰間的配槍,於是他繼續往前走去,同時繼續問道:“現在具體是什麽情況?一直沒有進展?”

    “嫌疑人被我們的同事們堵在銀行大廳裏。”兩名同事在後麵緊跟武競擇的腳步,走向前方被車燈光柱照得白晝般的一間銀行門口。

    武競擇問道:“還有呢?”

    一名同事道:“嫌疑人拒絕任何勸說,把刀架在一個人質的脖子上。”

    武競擇已經走到警戒線邊緣,保持著心情極力冷靜:“人質怎麽樣了?”

    同事道:“人質大概十七八歲吧。”

    “暫時沒有受傷,但是嫌疑人情緒很不穩定。”

    武競擇拋出一連串的問題。“事出必有因,嫌疑人為什麽要搶銀行呢?他的身份查出來了嗎?”

    同事低沉的嗓音含著嗜血的憤怒。“查出來了。嫌疑人名字叫王穀,二十八歲,男性。現在在當武術教練,沒有前科。有一個十四歲妹妹和六十幾歲的老母親。他搶錢的動機大概是給妹妹治病。這是他的資料。”

    同事把幾張a4紙遞過去。

    “給妹妹治病?”武競擇心裏咯噔一聲,接過那幾張頓時覺得有些沉重的資料。“是。他妹妹小小年紀,居然得了乳腺癌。化療要大量的金錢,他一個武術教練工資也不高,相比所有收入和積蓄都搭進去了。但後續的治療費用,他應該負擔不起了。我去醫院打聽了,他妹妹因為拖欠醫藥費,已經停止治療一段時間了。”同事說出了自己的分析,又歎了一口氣。“這樣拖久了,癌細胞容易擴散的,人就沒救了。”

    “他妹妹也是一個苦命人。”武競擇馬上明白了所有的情況。

    王穀為了籌集妹妹的醫藥費,他鋌而走險去搶銀行就能理解了。

    但這並不是犯罪的理由。

    “警察同誌。”包圍圈邊緣突然閃出一位年輕人的身影,衝開幾名同事的阻攔向武競擇跑來。

    他年紀大概隻有十七八歲,少年穿著一襲黑色運動裝,身姿矯健,麵色焦急,他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劍眉斜飛入鬢,白淨的麵頰散發著一種由內而外的書卷氣。

    而他此刻的動作和語言卻和他本人大相徑庭:“我女朋友怎麽樣了啊?你們到底行不行?她都被劫持那麽久了,還沒有救出來!你們都是廢物,飯桶,拿著納稅人的錢不做事!我要去舉報你們玩忽職守!”

    少年激動地揮舞著纖細的手臂,揪住了武競擇的領口,臉蛋幾乎要貼住武競擇的額頭了。

    他大聲嚷嚷道:“再拖下去,我女朋友可能就沒有命了,你們這一堆人裏麵就沒有一個厲害一點的嗎?!你這個領導就不能帶個好頭?!”

    “先生,你這樣隻會幹擾我們的解救行動!”兩名同事咆哮著衝了上來,把少年從武競擇身上扯開。

    “請你冷靜一下。我們正在準備最佳方案。”經過多年的警察職業生涯,武競擇一點都不生氣,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的女朋友被劫持了,自己可能會更加難以自製。

    所以武競擇耐心的解釋道:“解救行動必須萬無一失,你也不希望我們魯莽的撞進去吧。這樣可能會激怒犯罪嫌疑人,對你女朋友的處境更加不利。”

    經過武競擇三言兩語的點撥,那少年也冷靜了一點,隻是臉仍然憋得通紅,心也沉甸甸的揪著。“警察同誌,對不起,剛剛是我失態了。我女朋友對我很重要,我真的很喜歡她。拜托你們救救她,不能讓她出一點事情,她還那麽年輕啊。”

    說到末尾,那名少年畢竟是年紀小,幾乎要哭出來了。

    “放心吧。你要相信我們。”武競擇平靜而沉穩的回答讓少年心定下來了一點。武競擇直直對視著少年的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也握緊了少年的手,傳遞了他的溫度。“我也曾經有過喜歡的人,我理解你的感受,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最後一句話讓少年終於稍微鎮定了下來,嘴角胡亂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一名同事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低聲在武競擇耳邊說道:“武隊長!特警隊派來支援的狙擊手已經各就各位。是否要下達射擊嫌疑人的命令?”

    “先等一等。狙擊手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槍。讓我去試一試,勸一勸犯罪嫌疑人。”武競擇將對講機塞進口袋裏。

    嫌疑人劫持人質已經過去了兩個個小時,現場的同事們肯定已經作出了所有的嚐試。在這種情況下使用狙擊手解決案情,完全是合情合理,當然更加合法。

    可是這樣容易誤傷人質,如果人質死亡了,那麽這次行動是失敗的。

    從犯罪嫌疑人的角度來說,嫌疑人或許可以說罪有應得,但他那個掙紮求生的妹妹,就會失去經濟來源,失去照顧和依靠,失去自己的親友。

    她的命運無疑隻有一個結果:在不久之後悄然死去。

    “不好吧。武隊長!嫌疑人有一把槍!”身邊的同事驚叫起來。

    另一名同事急切的道:“犯罪嫌疑人窮凶極惡,剛剛進去的警察就挨了一槍。幸虧他躲得快,隻打中了胳膊,不然就去見閻王爺了。”

    “就是啊,如果要勸說犯罪嫌疑人,我們帶了大喇叭來,在門口喊就行了,不要靠太近。”

    “對啊,嫌疑人情緒波動非常厲害,你過去了,你的人身安全沒辦法保障,人質的安全也沒有保障,這不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啊。”

    麵對同事們關切的話語,武競擇搖了搖頭,腳步繼續堅定的向前走去。水泥地與鞋底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似乎無視嘈雜的環境,清晰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裏麵。

    那名少年道:“我也要去。”

    武競擇沒有繼續和他充滿哀求和期待的目光對視,而是再次轉眼看向銀行,“不行。”

    那少年繼續哀求道:“讓我去吧,我女朋友被劫持了,肯定很害怕,我可以穩定我女朋友的情緒,我保證不拖累你們。”

    武競擇略一思忖,穩定人質的情緒有利於解救人質。於是他找了一件防彈衣給少年穿上。“你過去,要控製自己的情緒,還要聽我安排。明白了啊?”

    少年穿上防彈衣,點點頭。“明白了。”

    武競擇帶著少年穿過包圍圈缺口,看向鋼柵門已經拉起一半的銀行大廳。

    大廳內的燈光已經熄滅,隻有雪白的光柱像有了形質一般堅硬而銳利,粗暴地捅進已經破碎的落地窗。強烈的明暗對比讓人的眼睛一時難以適應,滿地亮晶晶的碎玻璃更是搖曳著點點光斑,嚴重幹擾著視線。

    一名保安躺在地上,鮮血已經在他身下幹涸成汙跡,他臉部表情痛苦的扭曲著。一隻眼睛睜得極大,另一邊臉上是一個黑漆漆的血窟窿,而一隻黑白分明的眼球就在不遠處滴溜溜的轉著。

    場麵十分血腥可怕。

    武競擇雙眉擰在一起,走向無盡的光柱的前麵。

    ……

    一名警察往前走了一步,“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有什麽困難,我們警察也可以幫你解決的。”

    “我都說了別過來了!”王穀的刀子往白春和的脖子逼近了一點,切破了真皮層,殷紅的血液順著女人的脖子一滴滴落在衣服上,鮮紅的血跡染得她鵝黃色連衣裙一片殷紅,尤如一朵綻放在冬夜的血色薔薇,有著無比燦爛淒豔、讓人抽泣悸心的美……

    而刀尖部分居然還殘存著一片殷紅的血跡,血顯然沒幹。

    “別過去。”武競擇拉著那名警察的衣擺。

    白春和認出了警察,她的眼眶裏頓時閃起了淚光,環顧了一眼撒在地上的毛爺爺,再回頭時,亮亮的淚痕已劃在清純可人的臉頰上,她的香肩抖動不停,心裏的種種難過之情,不言自明。“武學長,救救我。我這麽年輕,還不想死啊。”

    武競擇和白春和當年還是校友,兩人在圖書館內說過幾句話。

    “白春和?”

    武競擇也認出了白春和,當年的殺馬特貴族出落得亭亭玉立,少女清澈堅定的眼眸變得如此的迷茫和無助,長長的秀發披落在雙肩,如此的散亂。鵝黃色的衣裙上麵滿是泥塵和汙垢,還沾染著血液幹澀的印記。

    他著實怔了一下。

    那少年從武競擇身後探出頭來,“春和,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救你的。”

    當看到那名少年,白春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眼珠子瞪的要掉在地上了,說不出話來,“楚金鱗,你,你,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