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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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時,倭寇雖有鋒利的倭刀,但卻砍不斷厚實竹節和綁在兩側的鐵矛頭,衝上來的倭寇瞬間遭受極大打擊,被橫掃倒了一片。但他們人太多,餘下的倭寇們還是瘋狂湧了過來,他們持著各樣兵器,衝到牛車的近前。
“弓箭手掩護,”陳惇看準時機,大喝道:“第二排長矛——刺!”
也有一些箭矢呼嘯從下方射來,卻是一些倭寇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有了掩護,他們的弓箭手抬高箭頭,正對著牛車發射。
“嗖!”
一根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來,陳惇麵前的牛車車板竟被射翻,距離陳惇不過一指的距離。身後的成遠大叫一聲,一杆長矛帶著風聲反射過去。
隻聽得“噗哧”一聲,一個頭上包巾的倭寇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那裏有一支仍在發顫的長矛,矛頭已經從他的後背透了出去。他手中的弓弦都掉落地上,口中噴出大股大股的鮮血,隨即從斜坡上滾下。
第二排舉著長矛長槍的鄉勇們呐喊著上前,緊緊握住長矛木杆,對著被毛竹掃倒的敵人一陣猛刺,這種辦法非常有效,抬著毛竹的鄉勇在前衝陣,長矛長槍緊隨左右,殺得倭寇死傷無數。
“再刺!”陳惇怒吼道。
鄉勇們提起長矛,頓時又一陣嘶心裂肺的慘叫,隨著長矛刺入皮肉的沉滯聲音,霎時間又有若幹個倭寇嚎叫著滾落地上。
“噗嗤!”有才狠狠將手中的長矛刺入倭寇的左眼,流淌的鮮血有如溪流一般汩汩淌出,有才嫌惡地啐了一口,將長矛抽出,任憑倭寇哆嗦著抽搐,咕咚一聲掀翻在地上。
三輪刺過之後,陳惇發現抬著毛竹揮舞的鄉勇們都氣喘籲籲,毛竹體積重,對體力的消耗是很快的。他一把摁住了大莊主的腦袋,避開了空氣中的流矢,向後呼喝道:“第三排大刀,上——”
第二排的長槍緊緊跟隨在毛竹左右,第三排的鄉勇左手持圓木盾,右手揮舞著解首刀,奮勇衝殺過去。陳惇從牛車後跳出來,當頭劈砍了一個想要刺他的倭寇,砍的時候覺得刀不順手,便棄了解首刀,用銅棍旋入長刀,毫不留情地殺死了在地上翻滾掙紮的倭寇。
他做了一個表率,身後的人爭先恐後地衝過來,轉眼就砍死砍傷五六十個倭寇,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似乎驚醒了後方的倭寇,他們看到剛才瘋狂衝上去的人已經變成了屍體,牛車推進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從屍體上碾過去,不顧車輪下還有掙紮的人。
麻子猛然打了個哆嗦,身體仿佛從冰冷的井水裏過了一遍,喉結不由自主上下幾番,他心生懼意,恰在此時,一支利箭擦著他的肩膀飛過去,更是嚇得他大叫了一聲,當即掉頭便跑。
陳惇早就看到了這個倭寇,確定他就是這支隊伍的頭領,立刻大喊道:“倭賊頭目跑了!快追!”
十幾名分散的弓箭手順著陳惇所指的方向,頓時發射了一陣箭雨,塵土飛揚見依稀見到有數人落馬,陳惇也不知道那個麻子究竟有沒有被射中,但他卻道:“倭寇頭目死了!”
倭寇們不知道麻子的情況,但聽見陳惇的喊聲,都喪失了鬥氣,一時間出了一些個頑抗的,大都虛晃一槍,掉頭而跑。
陳惇豈能容他們退走,這時候埋伏在兩側的鄉勇們才怒吼著衝出來,陳惇也率領著身後的鄉勇奮勇追擊,金鐵交擊的聲音在空中簌簌傳來,陳惇一伸手攔截住一根帶刺的狼牙棒,反手用銅棍狠狠砸在擋在他麵前的倭寇頭上,立時將他的腦殼拍成了碎西瓜。
此時的鄉勇隊伍,不論青壯,個個士氣高漲,追了不到二裏路,卻被陳惇叫停:“不追了,速速回去清點傷亡,不多久還有硬仗要打。”
見人多勢眾的倭寇竟被打得屁滾尿流逃竄而走,鄉勇們爆發出一陣陣驚天動地的歡呼,對指揮戰役的陳惇更是佩服地五體投地,此時更沒有一個人質疑他的決定,隊伍中的十四五個女人已經抬著擔架將傷員們抬下去救治了。
這也是陳惇的考慮,他見安昌莊的女人利索,也肯聽他指揮,就挑了其中更加幹練的十幾個人,教她們製作擔架,包紮傷口。此時這抬著傷員的擔架就是牛車的車板做出來的,雖然簡陋,但是有效就行。
漸次退回坡上,短短兩個時辰的時間內,陳惇的隊伍就折損了二十七個人,還有四十餘人都有或輕或重的傷口,這不由得讓陳惇倒吸一口氣。
不知道這五百人的隊伍還能抵抗倭寇的幾次攻擊——他方才說後麵還有硬仗要打,的確是這樣,彭老生派出的隊伍損兵折將地回去,一定會帶著更多的人馬蜂擁而來,到時候他的排兵布陣,還能不能抵擋得住?
陳惇兩世以來,第一次策劃戰鬥,第一次搏戰,他的戰鬥經驗飛漲著,他甚至能感受到身旁的人已經形成了以他為核心的力量,如果他露出任何猶疑或者畏縮的一麵,都會動搖整個軍心。
所以即使他心中憂慮,麵上卻十分安定,反而哈哈笑道:“路過毛竹林子的時候,我要你們多砍一些,你們都來勸我,不信那東西能頂什麽用,如今看來如何?”
這下眾人都服氣道:“大人神機妙算,智謀過人,豈是我們區區小民能比的!”
這時候大莊主就湊過來,露出求知的神色:“大人,為什麽咱們一舞起那毛竹來,就不那麽害怕了呢?”
陳惇解釋道:“你們平日裏在鄉間打架鬥毆,有沒有遇上勢均力敵或者比你們人數更多的對手?”
“有,”身邊的一個青年就道:“我們跟曹莊的人打架,他們人多,但我們還是贏了!”
“為什麽會贏呢?”陳惇問道。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大莊主接過話把,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在氣勢上不露怯!”
“就是這個道理,”陳惇道:“戰場上壓力很大,最大的難題其實是克服恐懼。這種大毛竹能遮擋身體,不使敵人近身,當敵人打不到你身前來,你就不那麽畏縮害怕了,大家打之前還跟著我吼,把膽氣都放了出來,當我們有膽氣的時候,他們就會畏縮,這也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所在。不過——”
“不過光憑膽氣也不行,”成遠道:“若是沒有我們大人指揮若定,全盤謀劃,咱們怎麽能打得這麽爽利?”
“是是是,”眾人都點頭,不過也有人不由自主地問道:“大人年紀輕輕,怎麽如此老成?”
陳惇的臉就屬於那種平時看著嫩,一旦嚴肅起來就威不可犯的樣子,按年紀來說不過十五六歲,這些人還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嘻嘻哈哈,往杭州來的時候一路上也很是散漫,但當陳惇指揮殺敵的那一刻,他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令人不由自主產生畏懼、拜服甚至仰賴的心思。
陳惇垂下眼睛:“抓緊時間休息,可能不到半個時辰,咱們就要再打一次了。”
他並不知道自己指揮的一番戰局已經被杭州城樓上的所有人盡收眼底了,杭州東麵的慶春門上,有高聳入雲的塔房一座,能遠眺四方數十裏之景,王忬便這裏目睹了一場激烈的戰鬥,“這分明不是衛所的官兵,但又穿著官兵的罩甲,不知是何來曆?”
“這種罩甲樣式,倒像是嘉靖二十年被棄用的那一批罩甲啊。”都司一個武官道:“因戊字庫發下來的樣式照著做了,肩頸處伸縮困難,因而被廢用了,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國朝的軍器製造業分中央和地方,具體的管理機構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轄的軍器局和內府管轄的兵仗局,此外工部還管轄收儲軍器及軍器製造原料的內庫——戊字庫和廣積庫,戊字庫掌甲仗和弓箭盔甲等物,製造軍器分發天下衛所,最先供給的是直屬侍衛軍也就是京軍,然而天下之大,軍器局人數也不過兩三千人罷了,生產的兵器連京軍都不太能供應上,後來兵仗局和軍器局做一些軍器樣式,命天下都司衛所生產自用。
所以盧鏜給安昌莊的女人們留下的其實是廢棄的罩甲,這些女人也好哄,就被盧鏜騙走了當家的男人。
“還有他們用的這丈六的長杆,”王忬比劃了一下,覺得驚訝:“本官怎麽瞧著像是毛竹啊。”
“應該就是毛竹,”參將道:“竹子頂端似乎裝上了鐵槍,威力過人啊。”
王忬點頭道:“沒想到不起眼的毛竹,竟有如此大的效用,殺得倭寇死傷無數,真是一大利器,想出這個辦法的人,本官一定要見一見。”
此時城樓之下又一陣喧嚷,原來是彭老生得知了戰敗的消息,怒火衝天,竟將逃竄回來的麻子一刀劈成了兩半。
“阿四,”彭老生又欽點了一員大將,“你帶著五百人去,若是還像麻子這樣不頂用,你就和他一樣的下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