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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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生認命地抱著沉甸甸的藥箱,亦步亦趨地跟在冷南弦的身後,薛氏與夏紫纖相跟在身側,殷勤相送。

    冷南弦轉過身來,衝著薛氏淡然道:“夫人止步,不必相送。”

    薛氏自然也拽住了夏紫纖,滿臉堆笑:“安生,替母親好生謝謝冷神醫。”

    安生乖巧地應下,“吭哧吭哧”地相跟著冷南弦,看著他一塵不染的白衣在自己前麵蕩起一朵朵漣漪,腦海裏頓時便浮現出一個詞:步步生蓮華。

    對於冷南弦,安生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但是不可否認,他是男子中難得一見的好氣度、好風華,尤其是那一身的清貴,又無半分冷傲與不可一世,就像一方寒玉,散發著清冷而又溫潤的幽光,令人親近而又不敢褻瀆。

    也難怪夏紫纖那般目中無人的心氣見到他便低聲下氣,故作姿態起來。

    安生腦子裏一路走神,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出府,走在前麵的冷南弦突然就轉過身來,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然後轉身上了候在府外的馬車。

    那一眼,令安生心裏頓時猶如擂鼓,七上八下,開始忐忑難安起來。她可以確定,冷南弦那一眼裏,蘊藏了許多的不滿,好像是隱忍了許久,即將爆發一般。

    她腳下生怯,望著馬車,有些猶豫。

    冷南弦撩開車簾,衝著她緊蹙眉頭,不耐煩地問:“你還要磨蹭到什麽時候?”

    安生連聲應著,將藥箱放到車轅之上,笨手笨腳地爬上車,相跟著往車廂裏鑽。

    車夫老王頭看著安生,就像是看到自家女兒一般,親切地叮囑:“二小姐小心,別碰了頭。”

    說什麽來什麽,安生一直心不在焉,“咚”的一聲就磕在了車頂之上,捂著額頭呲牙咧嘴。

    老王頭也咧嘴笑:“你呀,自小便是這般毛手毛腳,少叮囑一句都不行。都不知道,你每次是怎樣偷偷鑽進我的馬車裏混出府的?”

    安生在老王頭麵前,也格外爛漫,撅嘴抗議道:“我碰了頭你不關心我一句也就罷了,還不忘踩落我兩句,還揭短。”

    老王頭將藥箱幫著安生放進車廂裏麵,“嘿嘿”地笑:“回頭王伯尋一塊破布包在那裏,下次磕到就不疼了。”

    安生甜甜一笑:“就隻有王伯對我最好了。”

    “小馬屁精!”老王頭笑著打趣,安生是她看著長大的,所以絲毫不因為她是夏家的二小姐便有所拘謹:“快些坐好,要走了。”

    安生鑽進車廂裏,頓時就覺得氣息一窒,有些沉悶起來。臉上的嬉笑逐漸褪去,訕訕地放下仍舊在揉著前額的手,坐在一旁角落裏,就像是犯了過錯的學生麵對著嚴厲的夫子,靜靜地等待著狂風驟雨的到來。

    冷南弦積蘊了一肚子的火氣,在看到安生對著王伯軟語嬌噥地撒嬌的那一刻,便已經消失殆盡。尤其是安生燦若春陽的那一笑,彷如春風過境,百花初綻,世間萬千芳華都瞬間失了顏色。

    明明是天真爛漫的二八少女,他委實無法將她與“狠毒”二字聯係到一起,所以,衝到嘴邊的訓斥也轉了個彎,咽了回去。

    冷南弦見安生蜷縮在角落裏,低眉斂目,前額帶著一片通紅,看起來格外乖巧,而又楚楚可憐。終於忍不住沒好氣地問出聲:“你妹妹身上的毒是你下的,是不是?”

    安生沉默不語。

    “你那日抄錄毒方,我隻是以為你心術不正,沒想到,你竟然將它用在自己親妹妹身上,何其歹毒!”冷南弦說話擲地有聲,卻是壓低了嗓音,隻有兩人聽得到。

    安生倔強地抬起臉,抿抿唇:“我不下毒,難不成眼睜睜地看著她去害死我姐姐,袖手旁觀嗎?”

    “害死你姐姐?”冷南弦詫異地挑眉,覺得莫名其妙。

    安生卻低下頭,不肯解釋一句。

    關於安然與孟家的親事,冷南弦略有耳聞,並非全然不知。是那日裏安生抄錄毒方,招惹了千舟,千舟心裏不忿,將夏家這樁婚事當做笑話講給冷南弦聽的。

    薛氏偷龍轉鳳,想要自家親生女兒高攀孟家的事情,在安生舅母錢氏的一張利嘴之下,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在市井間流傳開來。

    冷南弦聽安生這般說,聯想起薛氏適才所言,頓時心裏有所悟,看來這夏家三小姐做客孟家是有什麽內情。

    “無論什麽緣由,害人便是不對!”

    “這算是什麽害人?”安生被冷南弦訓斥,心裏委屈,眼圈都有些泛紅,不服氣地反駁:“即便不治,她頂多便是癢上兩日,那風團自然就會消退。”

    “你怎麽知道?”冷南弦緊盯著她:“那方子上可沒有這樣記載。”

    “自然是親自試驗過了。”安生氣哼哼地脫口而出。

    “你親自試驗?那些方子可都有毒!”冷南弦聽聞不禁有些動容:“你傻麽?竟然以身試毒?”

    安生理直氣壯道:“我不試又如何知道那些方子哪些有用,哪些沒用?若是我記得有偏差呢?總是要一樣樣確定過了才保險。”

    冷南弦一陣默然:“我記得你那日好似一共抄錄了有二三十個毒方,你都記得?”

    安生不想說謊,老老實實地點頭:“差不許多,但是有幾個方子並沒有效果,許是我成分記得錯了。”

    “你以前學過醫?”

    安生搖頭:“從未涉獵。”

    冷南弦訝然挑眉:“怎麽可能?那樣生澀難懂的藥名,你不過是抄錄了一遍,怎能記得住?”

    一句話令安生思及早逝的阿娘,瞬間淚盈於眶。她使勁眨眨眼睛,將氤氳的水汽逼回眼底,然後垂下眼簾:“用心記,拚了命地去記,總是會記得。”

    安生這句話令冷南弦也是瞬間動容,似乎勾起了自己的什麽心事,若有所思。他輕聲問:“你喜歡學醫?”

    安生仰起臉,望著冷南弦,堅定地搖頭:“不喜歡。”

    “不喜歡那你為什麽要學?”

    安生一字一句堅定道:“因為,我覺得,這個本領,在關鍵的時候,或許可以救回自己一條性命,我想活下去。”

    冷南弦不知道,麵前這個不過二八年華,看起來爛漫天真的少女,緣何眸底總是積蘊著濃濃的恨意,就像是被俘虜了狼崽的野狼那般,偶爾間迸發出仇恨而又凶殘的目光。

    他也聽聞過大戶宅院裏爾虞我詐的紛爭,很明顯,這位叫做安生的二姑娘在夏府裏極不受待見,甚至是苛待。從第一次見,薛氏淩虐她的手法來看,她平日裏定然沒少吃苦。或許,自己對於她的指責,有些過於地沉重?

    他輕歎一口氣:“學醫是為了濟世救人,造福世人的,你的初衷便錯了,所以,你不適合學醫。”

    安生對於他的說法明顯嗤之以鼻:“我不相信,冷神醫幼時學醫,便是樹立了這樣高尚而且宏大的願望。人,總是要有私心的,假如活命都是一種奢侈,還有閑情逸致談論什麽濟世救人?”

    冷南弦有片刻默然,然後抿抿薄唇:“的確,冷某慚愧,最初學醫,隻是為了能救回自己至親之人。”

    安生冷冷一笑:“那便對了,安生也隻是為了能夠保護我最愛的親人,你我不過殊途同歸而已,誰也不比誰高尚。相反,你醫治好了夏紫蕪與夏紫纖的病,讓她們轉身去害我的親人,假如,悲劇釀成,你才是劊子手。”

    麵對著安生毫不客氣的指控,冷南弦有片刻時間無言以對。他雙目灼灼地緊盯著安生,剝離開她臉上的仇恨,他看到的,也隻有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沒有任何的雜質,幹淨通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