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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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長臨穿過人群,步子落的很堅實,他停在平嫣身前,緩緩蹲下身,寂寂無言,朝她伸出手。
平嫣有些無措。她快速的反應過來,今晚的沈鈺痕在求婚宴上出盡風頭,他與林立雪已板上釘釘,而在眾目睽睽之下沈鈺痕與自己舉止過密,不顧男女之防,保不齊在場悠悠眾口會添油加醋的衍說。
於她,於沈鈺痕,都不是有利的時局。
她明白董長臨是在給他們一個台階下。
可她的手被沈鈺痕牢牢攥著,她能從他黝黑的瞳孔裏看到自己的樣子,渡月披星,有些深情的痛緩緩流淌,在慢而靜謐的時間裏,他們雙目相對,不經意間似乎到了亙古。
這樣的感覺,真是讓人難以自拔。就像在深不見底的幽暗湖底,他吻上她的唇,渡給她氣息,與她共置險境,平分生命。明明是危險的,痛不欲生的,卻如能給人製造幻夢的毒藥,讓人上癮。
一直在暗處觀望的林立雪見到兩人久久膠著,相對情濃,又聽到四周傳來低聲壓抑的風言風語,不由得青了臉,胸腔悶疼,一股酸一股疼的蔓延到四肢。她咬緊牙,將尖刻如刀的視線盡力變得柔和,款款地走出,喚了聲鈺痕哥哥。
聲音未落,整個身子就軟跌了下去。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淌得真慢,她倒在堅硬的碎石上,偷偷開出一絲眼縫,期盼著沈鈺痕能不留情麵的扔掉懷中那個女人,緊張備至的奔來自己身邊。
驕傲跋扈,金枝玉葉如她,也願意為了這個男人玩弄心機手段,除掉所有阻擋在他們麵前的隱患。因為她是真的愛上沈鈺痕了啊,從在花房開始,在遭受血光生死後,她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是他在第一時刻擁住自己,在他厚實的胸膛裏,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動。
可似乎等了許久,直到眼角依稀有淚液滾動,她也隻看到幾步之外模糊的身影,抱著懷裏的女人,如一尊風幹的雕像,似乎他眼裏的自己,渺如一粒灰塵。
她從沒有此刻覺得恨意洶洶,即將要點燃自己。
“鈺痕,不要讓她成為眾矢之的。”董長臨望了眼平嫣,低聲提醒他。
沈鈺痕抬起頭,他看得清董長臨對平嫣的情意,這種情意使他夜夜難眠。他知道平嫣接近董長臨的目的,也能感覺到這些天平嫣對董長臨的態度逐漸變得仁慈,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是滋生了愛,還是延展了恨,更不知道他們發展到了什麽地步。
雖然他知道這些事情都不是他該操心的,兒女情長也好,父債子償也罷,都是定數。況且他也沒資格管,是他違背了承諾,負了佳人。
董長臨看他神思恍然,料定他必然心中有了計較顧忌,他伸出雙臂,小心翼翼的接過平嫣,一抱而起,道:“林小姐昏倒了,你這個未婚夫也要上點心。”
未婚夫這三個字就如一記子彈,從太陽穴穿進腦殼裏,打得腦漿四溢,意識蒼白。沈鈺痕抬起頭,灰敗的眸子在溶溶月光下也像一潭滯滿腐物的死水,毫無生機。有淚花暗結,織出千山萬水的形狀,巍峨的阻擋在他視線外,他半點也瞧不清平嫣的樣子。
但他的雙手裏空落落的,沒有她身上的溫度。
可他知道,他們不能在一起。
縱使他愛死了她,他們也不能在一起。
走在路上,平嫣要從董長臨懷裏下來,他攏緊了她,不給她商量的餘地,出奇的強勢。
“你一向聰明透徹,現在看清形勢了嗎?你和沈鈺痕之前一點可能也沒有,若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強行愛你,你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因為林立雪有權有勢,而你什麽都沒有。”他的語氣也很強勢,甚至透著一絲絲料峭的冷意,再細嚼慢品時,這字裏行間簡直就如狂風暴雪,冷得人骨頭僵硬,喘不過氣來。
看清了又怎樣?
古往今來的癡男怨女,都在情愛裏糊裏糊塗,暈頭轉向。不是因為他們不聰明,是因為他們太聰明了,聰明的隻有假裝愚蠢,才能讓自己少受一點情傷,再多一絲支撐的幻想。
她也不能幸免。
隔日,發生在湖邊的那一起落水相救的戲碼就在各位太太丫鬟的口中傳開了,甚至還演變成了許多戲劇化的版本,但大多都將矛頭指向平嫣,說她狐媚胚子,想給自己尋條出路,恬不知恥的勾引沈家二少。
傍晚時,兩個小丫鬟在廊沿下竊竊私語的嚼舌頭,言語很粗鄙。東霞叉腰罵了她們幾句,氣勢凶悍,關門時看到平嫣似乎兩耳不聞的樣子,正專心致誌的拿石杵研磨藥粉。
“怎麽了?很少看你生這樣大的氣。”平嫣抬頭笑道。
“哼,這幫滿嘴狗牙的東西,滿嘴噴糞,想想我就惡心!”她憤道。
平嫣曉得她氣的是什麽,對旁人的言語評判,她本就不甚在意,自然也就無所煩惱。倒是東霞事事以她為重,處處為她打抱不平,倒讓她備受感懷。
“東霞,你這樣厲害,又對我這樣好,吼一吼把門外的小丫頭嚇跑了,我都不舍得讓你走了。”
她本是打趣,想要逗一逗平嫣,卻不料她真的滿臉凝重,煞有介事的走過來,牽住平嫣雙手,目光流露,像是一種保證,“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平嫣覺得這樣鄭重其事的話有些不合時宜的怪,卻也沒多想,隻以笑回應,又問,“董帥在房間裏嗎?”
東霞點點頭,眼有忖意。
“前幾天少爺說大帥有些咳嗽,我燉了川貝雪梨,正好給他送去一盅。現下正在小廚房裏熬著,煩請我的好東霞給端了一端。”說著在她鼻尖上一刮。
東霞滿眼笑堆,卻在轉身瞬間,眉溝深壑,眼神淩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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