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凡城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張三人合影的照片上，他一動不動的站著，陷入了回憶中。

    林清婉站在他的身邊，急切的等待著他的答案。

    良久，路凡城淡淡的開口道：“因為，天雅曾經救過我。如果當年沒有她，我或許已經不在這個人世。”

    林清婉臉色一白，身子幾不可見的搖晃了下，兩隻手緊緊的握了握。

    “阿城哥哥，就是因這個，所以，我才不可以，對嗎？”她問，連聲調都變了。

    路凡城點頭。

    林清婉的眼淚刷的一下子狂飆而出。

    男人聽到聲音，扭過頭，卻見女孩子在拚命壓抑著什麽，一隻手緊緊的捂著嘴巴，眼角的淚珠大滴大滴的滾下。

    路凡城有些意外她的反應，卻沒有問什麽，而是在心裏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清婉，你走吧。”

    “阿城哥哥，你還恨我嗎？”林清婉哽咽出聲。

    路凡城：“我不知道。”

    時光已經過去了四年，在漫長的歲日裏，很多人、很多事，都會慢慢變淡，甚至遺忘。當年對她的恨，在如今看來，似乎已經沒有那般強烈了。

    如果真的恨，又怎會一次次出手相救？

    聽了他的話，林清婉心裏更是難過，怎麽這麽傻，居然還會對他問出這種問題來！

    他手掐著她脖子時那種死亡來臨的感覺似乎還存在，心裏的恨是有多大，才會一次次想要她死！

    她麻木的轉身，正要離開，路凡城卻喚住了她。

    “林清婉，告訴我，哪個是天雅？”

    林清婉回過頭，路凡城的手指在三人合照上。

    林清婉望著照片中姐姐的笑臉，心神晃了晃。

    突然間，她看見，原本笑意滿滿的林天雅，突然斂去了笑顏，化身為厲鬼，她披著長長的頭發，兩隻眼睛黑洞洞，沒有焦距，張開血盆大口從照片中跳出，並朝林清婉撲了過來。

    “林清婉，你這個毒婦，你把我害得好慘！我要殺了你！以泄我心頭之恨！”

    “不要！”

    路凡城在等待她的回答。

    這個答案，他已經等了八年。

    可是林清婉卻突然發出了極其恐懼的叫聲：“姐，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她跌坐在地，眼裏現出驚恐的神情，他正疑惑間，女孩已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去。

    “林清婉！”路凡城暗道不好，急急追了出去。

    林清婉已經跑到了花園裏，她衝進那片百合園中，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去拔那一珠珠開得正盛的百合樹。

    路凡城大吃一驚：“林清婉，你給我住手！”

    林清婉腦子裏空白一片，耳朵裏什麽都聽不見，她發了瘋般，銷毀著路凡城親自種植的百合。

    路凡城上前，大手伸過，便將林清婉扔出了花圃，重重的摔在地上。

    林清婉發出了一聲慘叫。

    疼痛的刺激令她的大腦回歸了清醒。

    重回到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她心裏的悲痛可想而知，人在痛苦至極時，大腦往往會做出一係列的反應，以對抗那巨大的悲傷，而林清婉在如此應激作用下，出現的是幻覺。

    她看見了自己父親，又因為長久以來的愧疚，出現了幻視，幻視中，林天雅痛恨她，並告訴她，她也同樣痛恨百合……

    因此，也才有了搗毀百合的一幕。

    她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四周沒有林天雅那猙獰可怖的麵孔，而是站在眼前，怒氣衝天的男人。

    路凡城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手扣住她的衣領，抬起右手就要打下去。

    林清婉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許久，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

    脖子上的束縛解除。

    耳邊是男人極度隱忍的低沉聲音：“滾！”

    林清婉睜開眼睛，對著臉上布滿沉痛之色的男人說道：“阿城哥哥，對不起！我可以幫你種回來……”

    “同樣的字，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路凡城手指著門外，冷聲道。

    林清婉便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路凡城扭頭看向她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憶起了那年大婚之夜，他也是這麽把她扔了出去，她的左前臂當即就斷了，眼下，看她似乎是安然無恙的，心底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這個想法不受控製的由心底冒出來，他倒吸了一口氣，不，他怎麽會有這種念頭呢？

    再看看那個身影已消失，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般，他握了握拳，告訴自己，下一次，他一定會再摔重一些，讓她再償一償那斷骨之痛！

    麵對那一片狼藉的百合，他喃喃道：“天雅，對不起。”

    洛奕銘的電話就在這時打進來了。

    “阿城，你上次托我找的祛疤藥膏已經回來。”

    路凡城疲憊的說道：“扔了吧。”

    洛奕銘意外：“你……”

    路凡城直接掛了電話。

    洛奕銘看著手機：“擦！什麽意思？”

    ————

    林清婉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

    不久前發生的一切，好像一場夢。

    她很想告訴他，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就算不是故意的，那些漂亮的百合花毀在她手中，卻是事實。

    他，一定更痛恨她了吧？

    路上有幾個中年婦女一直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著她，後來終於是忍不住上前問：“你是林清婉嗎？”

    林清婉停下腳步，愣愣的看著她們，一臉的迷茫。

    其中一個婦女說道：“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幾個人離開，但是談話聲卻飄了過來。

    “我就說不是嘛，林家那二小姐當初被判了六年，現在才過了四年，怎麽可能是她？”

    “可長得也太像了！”

    “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我看這丫頭眼神呆滯，缺少了林二小姐的靈氣，這丫頭一副怯生生的模樣，怎麽都不像。”

    “就是，以前二小姐一見我們，都會熱情的打招呼。”

    “也不一定，什麽都會變，就像當年我們不願相信她是殺人犯一樣……”

    ……

    談論的聲音漸遠。

    林清婉抬腳朝前走去。

    手機在手袋裏急躁的響起，她拿出來一看，是洛奕銘。

    她按下了接聽鍵。

    “婉婉，你在哪裏？我過來找你，有事。”洛奕銘的聲音聽起來夾著喜悅。

    林清婉猶豫了一下，給他報了個地址，便掛了電話。

    她在路邊的長椅上坐著，約摸十五分鍾後，洛奕銘驅車抵達。

    “婉婉。”他溫柔的叫了一聲。

    林清婉站起身，便被他握住了手。

    “婉婉，你怎麽了？眼睛這麽紅？你哭過了？”

    洛奕銘一臉的心疼，他微微俯身，湊近她，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一滴水珠。

    兩人都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人抓拍下了這看似在親吻的一幕。

    對於他親昵的動作，林清婉驚得後退開了去：“阿銘哥哥。”

    洛奕銘歎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婉婉，我隻是想你做我妹妹。”

    林清婉低頭，無語。

    都這麽多年了，他這份執念還是這麽強烈！

    “是誰欺負你了？”想起不久前那一通電話，路凡城的語氣，洛奕銘問，“是不是路凡城？””

    林清婉急忙搖頭：“不是，我……隻是想爸爸媽媽了……”

    洛奕銘心疼至極，上前一步，把她摟在懷中，微微歎息。

    而這一幕，又被有心人給拍了去。

    “婉婉，你還有我。”

    林清婉眼眶一熱，還是掙脫出了他的懷抱：“阿銘哥哥，你找我有什麽事？”

    洛奕銘這才記起了正事。

    他從車上拿下來一個小袋子，塞進林清婉的手中：“婉婉，這個藥膏你拿去用，祛疤最好的藥膏。雖然你不肯說你身上的傷疤是怎麽來的，我能為你做的，就是這個。”

    其實就算當初路凡城沒有同他提起，他也會替她把祛疤藥膏尋來。

    得知她身上布滿傷疤的時候，他是如此的震驚，他甚至令人去監獄裏調查過，可是一無所獲。

    林清婉把袋子還回了他的手中。

    “阿銘哥哥，謝謝你，我很感動。可是，我不需要。我姐是被我害死的，林家也是因為我才家破人亡，這一身傷疤，就算了吧。”

    不再祈求什麽，甚至於愛情，她也不會再有什麽向往。

    這一身傷疤，就讓它們一直留著，以告誡自己曾經所犯下的錯。

    她必須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

    洛奕銘勸說無效，隻好收回了藥膏，無奈的說道：“那這藥我先替你留著，等你什麽時候想通了再找我。”

    林清婉搖頭：“阿銘哥哥，你還是把它送給有需要的人吧，我不需要。”

    一輛騷包的豪車突然停在兩人的身邊。

    一個高大的男人跳下了車，直奔了過來。

    “小野貓，好久不見，想死我了！”白慕凡的聲音響起。

    他朝林清婉衝過來，張開雙臂就要來一個熊抱，卻不想，抱上了一具硬實的身軀。

    當他睜眼看見是黑著臉的洛奕銘時，身子立即抖了抖，鬆手，彈跳了出去。

    “靠，我要抱我的小野貓，你朝我撲上來幹什麽？”白慕凡喊道。

    距上一次見麵已經好些日子了，那天他把林清婉的衣服撕碎，又看見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暈倒，結果大英雄卻讓路凡城給撿去了，後來他去了醫院，發現林清婉已經離開，後來他又出了差，回來後剛忙完所有的事情，就想著去千色夜店找人，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她。真是天大的緣分！

    洛奕銘臉更黑了：“誰是你的小野貓？”

    白慕凡道：“林清婉呀。對了，你激動什麽？”

    洛奕銘咬牙：“她是我妹妹，你少對她伸出鹹豬手。”

    他扭頭：“婉婉，以後離他遠點。”

    可四周哪裏還有林清婉的人影。

    白慕凡鬱悶：“我靠，都怪你，把她嚇跑了！咦？她什麽時候變成你妹妹了？”

    ————

    夜幕降臨，又是群魔亂舞之時。

    千色夜店。

    林清婉敲開一個包間的門，看見裏麵坐著的人時，很是意外。

    領班說這個包間的客人點名要她服務，沒想到居然是兩個女孩，路若萱和那個曾經在洛氏醫院大門攔住她的女孩。

    直覺想要逃離，但想到有可能會被炒魷魚，不得不走了進去。

    路若萱一看見她，眼裏頓時露出冷冷的光芒來。

    “水雁，就是她。”她伸手碰了碰身旁的女孩，低聲道。

    陳水雁抬頭看去，一眼就認出了是當天被她攔住的女孩。

    “你確定，她當真是照片中的女人？”她問。

    她對洛奕銘有著濃烈的占有欲，任何一個出現在洛奕銘身邊的女孩，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一想到洛奕銘同她牽手，親吻，擁抱，她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路若萱低低的道：“自然。這女人勾引男人的本事可大了，不但勾引我哥，還勾引白家大少爺。連同你家那個一起，就我知道的，三個男人！嘖嘖！”

    她一邊說，一邊看陳水雁的反應，眼見她眼裏冒出了憤怒的火花，她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唇。

    而就在這時，林清婉已經來到她們的身邊，臉上帶著麻木的神情。

    她不知道路若萱為什麽要點名她，但有一點她相信，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情。

    眼下，路若萱也當她是陌生人，而她本著一個服務生的職責，做好服務生份內的工作便好。

    路若萱點了一堆東西，林清婉便出門取去了。

    陳水雁不滿的說道：“為什麽要叫她？看見她我心情都沒有了，還怎麽玩？”

    路若萱笑道：“傻樣，你難道就甘心你的阿銘被這女人搶走？”

    陳水雁握了握拳：“不甘心！一個夜店的服務生居然也想高攀豪門，她怎麽不拿鏡子照照自己？”

    路若萱附和道：“可不是！那你能怎麽辦？人家有勾引男人這個本事呀！你看她，長得那副妖樣，要我是男人，估計也會被她迷住。以她這樣的身份，不一定能嫁入我們這樣的家庭，但是呀，男人有妻室，在外養情人的多了去。這個女人不除，將來洛奕銘就算娶了你，說不定心裏麵她念念不忘。男人都是下半身考慮的動物。你自己想想，可怕不可怕。”

    陳水雁果然被她忽悠得害怕了起來：“那怎麽辦？總不能直接把她殺了吧？”

    路若萱搖頭：“這個當然不行，殺人要償命的。不值得。我跟你說，其實男人都有這樣的一個特點，他們多多少少有些潔癖，如果他們看見……”

    她俯身在陳水雁耳邊低低的說著，陳水雁的眼睛便亮了起來。

    “這真的行嗎？”她激動。

    路若萱道：“自然。可是有件事你必須答應我，要不然以後我可不幫你了。”

    “什麽事？”

    “不管成不成功，都不能把我供出去。要是我哥知道了，一定會宰了我。你也知道吧，他是個可怕的男人。”

    陳水雁狂點頭：“行！你幫我，我怎麽可能出賣你？”

    路若萱笑道：“就這麽辦了。”

    林清婉取了清單上的物品折回包間後，便感覺氣氛跟之前不同了，她發現，路若萱居然衝她笑。

    而那個女孩也在對她微笑，並倒了一杯酒給她：“還記得我嗎？沒想到你在這裏工作。太巧了，喝杯酒吧。”

    林清婉望著那杯酒，沒有接：“謝謝，我不喝酒。”

    陳水雁臉上笑顏一僵：“那喝杯果汁吧。”

    林清婉仍然拒絕。

    路若萱酸酸的問：“你該不會以為我們在酒和果汁裏麵動了手腳吧？”

    林清婉望著她沒有回應，但是她的眼神已經在告訴她，她就是有這個懷疑。

    路若萱道：“你們的宗旨就是服務好客人，讓客人滿意。你不怕我們投訴你？”

    林清婉：“很抱歉，我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什麽都不能吃不能喝。”

    路若萱頓時噎了一口氣，什麽鬼爛借口！

    她與陳水雁互換了個眼神，兩人心下明白，今晚，她們非要林清婉喝下這杯液體不可！

    兩人說著，突然將林清婉撲倒在了沙發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摁住，固定她的四肢。

    林清婉一下子被嚇傻了。

    “快！”路若萱急急的催促道，臉上是興奮又激動的神情。

    她說著抬手就去捏林清婉的鼻子以迫使她張嘴。

    如她所願，鼻腔無法呼吸，林清婉不得不張開了嘴巴。

    她一張嘴，路若萱便將一把筷子橫著往她嘴裏塞，以阻止她合上嘴巴。

    “把果汁拿過來呀！傻愣的做什麽？”路若萱抬眼看向有些呆愣的陳水雁，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豬隊友！

    她在心裏大罵。

    “哦！”陳水雁應著，正要拿過桌麵上的果汁，卻聽見了一陣慘叫聲。

    她抬眼看去，卻見林清婉已奮起反抗，把路若萱從自己身上推開，並將她掀倒在地，騎坐在她的身上，抬手對著她的臉說是一掌下去。

    “啪”的一聲響，路若萱被打傻了，陳水雁也看傻了。

    “啪”的又一聲響，林清婉憤怒的吼道：“我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

    她說著，用力捏住路若萱的下顎，強迫她張開了嘴，取過那杯果汁，動作迅速的往她嘴裏麵倒。

    ————

    隔壁的包間。

    路凡城悶悶的倒了一杯酒就要往嘴裏送，卻被洛奕銘阻止了。

    “阿城，服藥期間，禁酒和咖啡。”

    路凡城一愣，便把酒杯放回了桌麵上。

    洛奕銘問：“服藥已經有一些日子，你身子有沒有感覺到什麽變化？”

    路凡城搖頭。

    洛奕銘問：“要不要找個女人試一試？”

    路凡城朝他看過來，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洛奕銘身子抖了抖，這混蛋，表麵越是平靜，就越危險。

    “好吧好吧，你且告訴我，你這幾天怎麽回事？全身上下被一股陰冷的氣霧纏繞著。誰得罪你了？還有那天，你叫我把祛疤藥膏扔掉，又是怎麽回事？”

    “我把藥膏拿給她，可她拒絕了。”

    路凡城眼眸微微抬起，有些意外。

    她那一身傷疤令人看得觸目驚心，她居然不肯除去，到底是為了什麽？

    一想到這事，洛奕銘心情也不好。

    “算了，”他起身，“我到外麵蹦迪去。”

    他人剛走，放在茶機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路凡城抬眼一看，發現來電顯示居然是“婉婉”。

    林清婉！

    這大半夜的，她給洛奕銘打電話做什麽？

    洛奕銘先前有說過，她今晚上班。

    本來想置之不管的，可那隻手卻似不受控製的朝手機伸了過去，並按下了接聽鍵。

    “救我！”那邊傳來了林清婉粗重的喘息聲。

    路凡城猛的站了起來，俊臉繃得緊緊的：“你在哪裏？”

    可是那邊卻沒有回應，手機似乎被她擱在了什麽地方。

    幾乎是沒有多想，他抬腳就往外走，他猜測，她一定還在千色裏，隻是不知道在哪個包間而已。

    他找到了領班，得知她服務的房號後，便匆匆往那個房間的方向奔去。

    安靜了好一會的電話裏終於傳來了林清婉的聲音：

    “小妹妹，需要幫助嗎？”

    “阿城哥哥，是不是你？”她的聲音聽上去跟往日完全不一樣，柔軟，嬌媚，無助。

    “對，我就是你的阿城哥哥。”猥瑣的男聲。

    “阿城哥哥，我好難受，幫幫我。好熱，好癢，好難受……”

    “乖，阿城哥哥現在就幫你。”

    “這妞不錯。”

    “唉，錄像機擺好了嗎？”

    路凡城的心猛的一沉，一股強烈的不安瞬間湧上頭腦。

    從聲音判斷，那裏有兩個男人！

    冷汗從他的額頭上冒了出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