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曼輕聲道：“洛大哥，我是顧雲曼。”

    洛奕銘搖頭：“六年前，為阿城獻血的那個人，也是你，對不對？”

    顧雲曼怔怔的看著他，隨即低下了頭，輕聲道：“六年前，我的確為一個熊貓血病人捐獻過血，至於是不是路凡城，我並不知道。”

    洛奕銘心中一疼，伸出大手包裹住她微涼的小手，柔聲道：“如果我沒記錯，六年前，你才十八歲。可是，後來你去了哪裏？我和阿城翻遍了整個雲城和它附近的城鎮，也沒有找到你。”

    顧雲曼抽回自己的手，垂下眼簾，掩去了目中那極其苦澀的光芒，她並非雲城之人，那一次捐了血後，拿到了麵包和牛奶，還來不及吃下，她就被抓了。

    為什麽她會和林清婉成為好朋友，一方麵是來自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緣，還有一個是因為，她們同病相憐。

    看她不願意說，臉上已染上憂傷的神色，想到她身後那一道道疤痕，洛奕銘一痛，情不自禁將她摟在懷中：“曼曼，你以前，是不是吃過很多苦？”

    顧雲曼任由他抱著，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卻不難聞，相反，溫暖，舒適，令她安心不已。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便自洛奕銘懷中出來，問：“洛大哥，當年路凡城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要輸血？”

    洛奕銘歎了一口氣，問：“曼曼，你看過電視劇吧？特別是古代皇帝那種類型。”

    顧雲曼點頭：“嗯。”

    洛奕銘道：“古來王者之爭，權勢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相信你多少也了解路氏。它是一個商業帝國，而掌控這個帝國的，必定是王者。阿城接管路氏，並非輕而易舉的就登上了這個位置……”

    路家老爺子生了兩個兒子，小兒子就是路凡城的父親路之鵬，大兒子路常柯有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對路氏掌門人之位同樣是虎視眈眈。

    路凡城之前，路氏並非掌控在其父路之鵬手中，路家的當家作主之人，是六十好幾的路老爺子。路氏的子孫每一個自然是優秀不凡的，路老爺子當時也並未偏心於誰，在他讓位之前，他對三位孫子作出了嚴峻的考核，最後通過考核者即成為路氏的掌門人。

    考核接近尾聲的時候，路凡城的表現遠遠超出了那兩個堂兄弟，可他們卻使出了陰招，欲將路凡城置於死地，他們費盡心機製造了一場意外，在路凡城的車子上動了手腳，又指使一名亡命之徒開著一輛年久失修的車上路，迎麵撞向路凡城的車，致路凡城發生了嚴重的車禍，受了很嚴重的傷，所幸有顧雲曼及時獻血，路凡城活了下來……

    他依然記得當年那一幕，林天雅陪在路凡城的身邊，寸步不離，以為他會死，哭得肝腸寸斷，聽見的人無一不紅了眼眶。

    路凡城醒過來的時候，林天雅卻因為幾日不眠不休，直接暈了過去……

    顧雲曼沒想到當年自己獻出的血，居然是給路凡城的，她更沒想到，路凡城曾經經曆過這種生死。

    “曼曼，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

    說了一會話，洛奕銘扶她躺下，細心的為她蓋好了被子後，起身離開了病房。

    他折回了重症監護室。

    遠遠的，他看見林清婉在跟護士說著什麽，走近後仔細一聽，是林清婉在苦苦哀求護士。

    “護士，求求你，讓我進去看看他。”

    “小姐，很抱歉，我們有規定，家屬不能進去。”護士無奈的說道。

    “我隻是想看看他，就一眼，馬上出來，好不好？”

    白慕凡在一旁生了氣：“我說你這護士怎麽回事，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讓她進去看看又怎樣？”

    護士正要說什麽，洛奕銘已大步走了過來，吩咐道：“給她拿一套隔離衣。”

    一看見是院長大人，護士急忙應聲而下，領了林清婉前去，在監護室門前穿好了隔衣裝備，這才將她領進門。

    當看見那個平日裏高高在上人此刻卻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並且身上插了數根管子的男人時，林清婉的眼淚頓時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落了下來。

    洛奕銘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她跪趴在床邊，因為壓抑的哭泣，瘦削的雙肩一抽一抽的。

    “阿城，求你，醒來。”

    “我隻要你好好的。”

    “阿城，以後，你叫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

    ……

    聽了她的話，洛奕銘心裏很不好受。

    他望著她，突然想起六年前，路凡城也是重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那個時候，林天雅也是這般趴在床邊，對他說了很多話，差不多同樣的話！

    等等，同樣的話！

    洛奕銘抬起頭看著床邊的女孩，眼中盡是詫異之色。

    ——

    也不知宋燁磊用了什麽辦法，這一次的車禍車故，很快被他擺平，全麵壓了下去。

    路若萱平安歸來。

    宋燁磊將她從警察局帶到洛氏醫院，一路上，她不停的掉眼淚。

    得知路凡城已無生命危險，她哭得更凶猛了，即使到了監護室，她悲慟的哭聲引來了所有路過之人的目光，人人都猜測，她最愛的人一定是已經故去了，紛紛露出同情的光芒來。

    洛奕銘卻嫌她太吵，無論如何也不讓她進重症監護室去。

    “等你什麽時候平靜，再進去看他吧！”他麵無表情的說道。

    “你讓我進去，我要看他！”路若萱吼道。

    洛奕銘歎了一口氣：“小姐，如果不是你，他會躺在醫院九死一生嗎？現在這一切，全拜你所賜！你想著看他，不如好好想想，他醒來後，你要如何麵對他！”

    這話起了作用。

    路若萱停止了吵鬧和哭泣。

    以為他死了，太過悲傷，她居然把自己是罪魁禍首之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聽了洛奕銘的話，她倍受打擊。

    “洛大哥，求你一件事，他受重傷住院這一事，不要告訴我爸媽。”

    “如果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的！”

    “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是我撞了他，他醒後，會不會再也不理我。”

    “他一定恨死我了。”

    “他會搬出路宅，再也不見我。”

    “他會遇見心愛的女孩，然後跟她在一起。”

    “他會娶妻生子，對我不聞不問。”

    ……

    她嘴裏說個不停，越說越讓人摸不著頭腦，整個人像是被魔法施了身，她扭頭，麻木的往電梯的方向去，誰知，才走了幾步，她的身子便軟綿綿的倒下了。

    “小姐！”宋燁磊吃了一驚，忙上前扶住了她。

    ——

    得到洛奕銘的特許，林清婉每日都可以探視路凡城。

    已經五天了，她的情緒依然沒平複下來。

    她天天守在病房門口，每次進去看路凡城的時候，總是淚流滿麵。

    路凡城恢複得很好，呼吸機已經撤離，其他的些輔助機器也移開了，他躺著那裏，戴著氧氣麵罩。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他一直走在一條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隧道裏，黑暗的世界裏，沒有光，沒有聲音，什麽都沒有。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來，否則永遠走不出這暗黑通道。

    漸漸的，他聽到了前方傳來了女子低泣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在呼喚著他：

    “阿城……”

    “阿城……”

    “阿城……”

    他加快腳上的步伐，朝著那聲源處走去，終於，他看見了亮光。

    沿著那亮光，他繼續走，終於走出了隧道，眼前，是明亮的一片。

    入目的光線，是何其的刺目，他眯著眼睛，好一會，才適應了亮光。

    眼前的世界，是白色的一片。

    耳邊，是一個女孩低泣的聲音。

    他心神晃了一下，頭腦暈暈乎乎的。

    “阿城，你還記得嗎？前些日子，我們十八歲生日，你帶我們去海邊玩，你撿了一個貝殼，在貝殼裏麵刻上了我的名字，我好喜歡好喜歡這個貝殼。以後，我會一直帶在身邊。”

    “阿城，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捧著貝殼看了好久，越看越喜歡。也就在那時，我有了一個想法，我想等我滿二十四歲的時候，開一個咖啡館，名字就叫做貝殼咖啡館。名字特別吧？至於為什麽要在二十四歲的時候，因為我想本命年嘛，圖個好吉利。”

    “阿城，你說，我是不是太迷信了？”

    曾經的話語，猶在耳邊回響。

    此刻，趴在床邊的女孩，流著眼淚，聲音哽咽，嘴裏說個不停。

    路凡城盡管已從昏迷中醒來，可是他昏昏沉沉的，誤以為此時此刻，就是六年前，他二十四歲，林天雅十八歲時。

    他費力的抬起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女孩那頭柔軟的秀發，啞聲道：“傻瓜，別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林清婉猛然抬起頭，當看見男人已經睜開眼睛時，似乎是一時沒回過神來。

    “天雅，怎麽了？”路凡城扯扯嘴角，含笑道。

    林清婉一聽，那眼淚又落下來了。

    他又把她當成了姐姐！

    可是沒所謂了，他能夠醒來，天塌下來，哪怕隻壓向她一個人，她也沒所謂。

    她急忙按響了床頭鈴。

    洛奕銘和護士匆匆趕來，當看見路凡城已經醒來的時候，洛奕銘眼眶一熱，有光華閃現，但很快就消散了。

    “我想著，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就把你扔停屍間了！”洛奕銘開口，將心中的激動掩飾了去。

    路凡城淺笑道：“那我會拉著你一起！”

    洛奕銘一陣惡寒：“別，我可不好那一口！”

    他為路凡城作了全麵的檢查，發現無大礙之後，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婉婉，你五天五夜沒合眼了，快回去休息。這小子死不了，你可以放心的睡覺了。”他轉身對滿臉疲憊的女孩說道。

    “婉婉？”

    路凡城嘴裏重複著這個名字，抬眼看看洛奕銘，又看看林清婉，閉上眼睛，再睜眼，終於確認，現在，並非六年前。

    “你……好好休息吧。”林清婉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

    她正要轉身離開，一隻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林清婉低頭一看，是路凡城。

    男人眼中盡是複雜的神情，他深深的看著立在床邊的女孩，想要從她的眼中看出些什麽，可林清婉鄧驚恐的將視線移開，不敢與他對視。

    他剛從昏迷中醒來，她也不敢掙脫他的手，隻是乖乖的站在那裏，不敢動。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那樣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心裏很慌，也怕他生她的氣。

    過了好一會，路凡城才啞聲開口道：“六年前，在雲城，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你，而不是天雅！”

    十分肯定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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