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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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內院。
林大太太讓婢女端著盅甜湯,自己慢悠悠往自家夫君的書房走。因她今日心情不錯,見著書房外伺候的兩個嬌柔可人的美婢也未見動容。
照例說了幾句貼心話後,她十分自然地提起了林四的事。
“老四雖不是咱親弟弟,卻和親弟弟也沒差多少了,前幾個月幫著照管鋪子也是勞心勞力。他如今傷了腿,屋裏隻有仆役、婢女伺候,到底不夠盡心。我想著,還是讓他媳婦過來照顧他。老爺覺得呢?”
林虎想起那個有些潑辣的堂弟媳,眉頭一皺,卻也無可無不可地應下了。
林大太太心中一喜,又轉了話頭,與林虎說了幾句地裏的租子、商鋪的收益、以及往京城送的節禮等瑣事,便自覺退下了。
當天下午,林四太太便坐著輛驢車得得得地到了。
進林家的黑漆大門前,她嘀嘀咕咕地罵了幾句,大意是林四慣會折騰,這回又要她來收拾爛攤子。
旁邊跟著林四給他的寡居老娘買來伺候的丫頭春花,這回也跟著來了。本來林四老娘聽說兒子傷了,心急火燎的就要親自進城,好說歹說才被知曉內情的林四太太勸下了,她怕林四這檔子事會把老太太直接氣升天。老太太便塞了春花上車,說是自己身子骨硬朗著,不需要丫頭伺候。
春花本是個鄉下丫頭,沒進過幾回城,這回進林家不免束手束腳。
其他下人看了不免有些鄙夷,還有些知情的老人便在心底暗笑,這個四爺一家真是夠小家子氣的。不過轉念一想,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四爺夫婦都那個樣,又能指望其他人如何呢?
林四太太可不是什麽書香門第的小姐,她家裏是在鎮子上開棺材鋪的,自小在鋪子裏幫工,磨煉出一張利落的嘴皮子。誰若不開眼惹上她,能指著你罵個一個時辰不帶喘氣的。後來嫁了林四,生了個娃娃,這脾氣也未見收斂。林家人多半對這位住在鄉下的四太太有些敬畏之心。
她一進小院便罵開了:“林老四!你給我滾出來!你個王八羔子,老娘在鄉下給你辛辛苦苦伺候老娘帶孩子,你倒好,在城裏吃香的喝辣的,還心心念念著別人家的賬!”
小院內的仆役紛紛一臉想笑不敢笑的神情。
見林四不出來接她,林四太太更是生氣,直接大步流星竄進屋內,揪著林四的耳朵就要往床下拖。
“哎喲哎喲,好娘子,你輕點下手~把為夫這耳朵扯壞了,怎麽出去巡鋪子?”
見著自家的母大蟲,林四這會兒也顧不得裝病了,隻想拔腿就跑。可惜耳朵被拽得死緊,逃不開,反而還扯得自己生疼。
林四太太手下的勁更足了,臉上冷笑連連:“巡鋪子?你當老娘不知道你的鬼把戲,巡著巡著巡到那些一身爛肉的娼姐兒屋裏?”
她見林四還要掙紮,直接兩個大嘴巴子扇過去,趁他眼冒金星、無力反抗時繼續罵。
“你能耐了啊!從前不過在街頭巷尾摸摸大姑娘小媳婦的手,如今連別人家的夫君都敢肖想了?怎麽,老娘連個胸前沒肉的搓衣板都比不過嗎?你要是耐不住寂寞,老娘直接拿那擀麵杖來幫你解解渴!要是嫌不夠,你嶽父家的棺材板多得很,拿斧子劈一劈剛好,還帶倒刺的……”
屋內眾人均不敢勸,尤其是春花,臉上神色格外淡定,這是她在鄉下見慣了的場景。
林家內院一番雞飛狗跳,縣衙內卻也是忙亂非常。
何縣令昨天接了個“可靠情報”,說是此番前來巡察的禦史在隔壁縣城不幸染病,恐怕要先行回京診治。林四和劉家的案子又沒法繼續拖下去,他今天才大著膽子下了判決。沒想到,這下了公堂不過半個時辰,竟有兩個聲稱是禦史的人找上門來了。
他惴惴不安地接見了對方,驗過了文書,這才確信自己昨天得的“可靠情報”九成九是被什麽人忽悠了。
隻見此人麵色紅潤,一把短須保養得又黑又亮,雙目深邃有神,除去那發髻盤得略鬆不大整齊外,哪裏看著像個病人了?更別提還是什麽急病在床、已準備啟程回京了……
“謝禦史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還請……”
謝從淵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開場白,笑眯眯道:“何縣令無需客氣,本官不過是來例行公事。”
何縣令鬆了口氣,又聽得對方說:“既要考核實績,水利民生諸事先押後,還請何縣令將近一年來的卷宗取出來,讓本官查閱一二吧。若是有什麽冤假錯案,可別怪本官無情!”
謝從淵喝了口茶水,看著微微呆滯的何縣令,笑得更開心了。
相比倒黴催的林四、何縣令,裴寶兒此時的心情不可謂不好。
從林家出來時,她便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借助林大太太的財力先把鋪子開起來,倒也不隻是應對林四一事的權宜之計。都說攢錢永遠攢不成富人,唯有做生意才能錢生錢。
雖然林大太太十分精明,將她提出的三七分砍到了二八分,但裴寶兒保住了自己的“專利權”,也就是不必交出自己的所謂“祖傳秘方”,也算得上是不錯的結果了。
雖說平白丟了五十兩“巨款”,但跟林大太太達成了合作,若是能把脂粉鋪子搞起來,再往周邊城鎮開些分號,到時候有望日進鬥金。等那五十兩還清了,又攢夠了新鋪子的本錢,她大可以甩開林家單幹,當然,得換個新地盤。譬如說,往南邊的蘇杭去開店。
更何況,林大太太還許諾了她另一樁更重要的事,這可比銀子吸引人多了。
回想著林大太太方才跟她透露的林四太太的潑辣性情,想必那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這回看林四還怎麽來糾纏她家小綿羊劉雲!
她回到桂花巷,宣布了她要和林家合夥開鋪子的事情後,劉雲、大妮自然都十分歡喜。
劉雲歎著氣道:“這次竟能轉禍為福,全靠阿姐機智過人。隻可惜我幫不上忙,還老是給你拖後腿。”更別提,他如今丟了工作,賦閑在家,竟成了個吃軟飯的了。他甚至比大妮還不如,大妮還能操持家務呢。
裴寶兒卻笑道:“怎麽會幫不上忙呢?從今兒開始,你和大妮都得幫我搗鼓那些瓶瓶罐罐了。別擔心,工錢管夠。”
大妮不可置信地問:“我,我真的可以嗎?那些不是娘子的祖傳秘方麽?”她一直對裴寶兒那間能折騰出許多奇奇怪怪脂粉的小屋充滿敬畏之心,即便是進去打掃灰塵時,也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哪個小瓷罐,裴寶兒一生氣可能會把她給賣了。
裴寶兒故作深沉:“咳,正因為是祖傳秘方,才要攥在自己手裏。林家負責盤鋪子、出掌櫃夥計,咱們這邊隻需要出產品,算下來還是咱們劃算點。林大太太說了,她那邊有間鋪子可以改成賣脂粉的,規整需要小半個月,再尋個良辰吉日。唔,咱們這邊的當務之急,須得先把第一個月的產品給弄出來。”
她不是三頭六臂,一個人肯定應付不來這麽大的產量。再加上,先前囤積下來的化妝品這段時間也賣了不少,現在她就更需要其他人手的幫助了。
要想配方不外流,她隻能找她現階段最信任的劉雲和大妮來幫忙。
這兩人很快一口答應下來,尤其是大妮,興奮得像撿了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裴寶兒覺得,她八成是把自己當成是收了她這個學徒的師傅了,畢竟這年頭的手藝人收徒弟條件嚴苛得很。
沒了林四的威脅,先前籠罩在劉家小院上方的烏雲終於散去,如今裏頭是一番熱火朝天的勞動場景。
“阿雲,把這塊藤黃磨成粉,再篩三遍,越細越好。哦,還有,觀音土也快沒了,你磨完藤黃順手把這個也碾碎。”
“大妮,雲母粉沒了,你去藥店稱半斤回來。記得跟老板殺殺價,最多不能超過這個價。”
“硯兒,你別抓那個玩,哎呀,這個也不行,不準吃手指!出去看你的螞蟻搬家,別來這兒搗亂~”
此時的白水鎮上氣氛卻有些緊張。
神情清冷的男人扣指敲了敲桌麵,身旁的宋岩便開腔問話:“你就是這當鋪的老板?”雖然刻意壓低聲音,卻還能聽出其聲線偏陰柔。
見對方點頭哈腰稱是,宋岩又指了指桌上一隻打開了的錦盒,問:“這鐲子你可曾見過?”
店主覷了眼一旁不作聲的男人,不知為何竟心生寒意,連忙定了定神,專注端詳那隻白玉鐲子。隻見它通體潔白,溫潤光滑,無一瑕疵,乃是難得的珍品。這樣的好東西,若是經過他的手自然不可能忘記。
他點了點頭,“小的確實見過。似乎是去年還是前年,有人拿這鐲子來店裏死當。小的看這鐲子成色不錯,便給了她二兩銀子。而後,珍寶齋那邊的老板偶然見到,便花五兩銀子買了回去。過後,再賣給什麽人,小的可就不知道了。”
當鋪老板一邊回話一邊努力控製著自己哆嗦的雙腿,他直覺最後買了這鐲子的人肯定攤上了什麽大事,八成被人拿著證物過來尋仇了。
不料那坐著的男人突然嗤笑一聲,“二兩銀子?可真是筆好買賣!”
當鋪老板馬上噤聲,卻有些不明所以。一旁的宋岩神色便有些詭異,這鐲子當年可是高昌國上貢的珍品,淪落到這個窮鄉僻壤,居然隻被當了二兩銀子。真不知該說這人有眼無珠,還是黑心奸商好。
齊珩一個眼神,珍寶閣的老板自然也被帶到了此處。
“回貴人,那鐲子確實是小的跟老鄭買的,花了整整五兩銀子,想要當鎮店之寶來著。過了幾個月,有家人說是要給自家閨女買及笄禮,好說歹說,最後出了八兩銀子,就把那鐲子給買走了。小的向來本分行商,做的都是童叟無欺的買賣,絕對沒幹過虧心事啊!”
宋岩馬上追問:“買走這鐲子的是哪家人,你還記得嗎?”
珍寶閣老板撓了會頭,才道:“好像是姓李還是姓林,不大記得了。好像是京城裏什麽貴人的遠房親戚,隻是敗落了,不然怎麽能在咱這種小店裏買及笄禮。小的聽說,那些個高門大戶的姑娘小姐都是……”
齊珩皺了皺眉,“閉嘴”二字還未發出,宋岩便示意其他人將珍寶閣的老板提溜了出去。
“主子,如今看來他們說的沒錯,這鐲子就是這麽轉進林家那位表姑娘手裏的。”
被留下的當鋪老板繼續瑟瑟發抖,因為那尊如冰雕般的大佛終於正眼看著他,開始問話:“老實交代,拿著這玉鐲來當的到底是什麽人?若有隱瞞,殺無赦!”
他絞盡腦汁回憶著,然後哆嗦著回答:“是個年輕的小娘子,約二十左右,臉上有個紅印子最是顯眼。具體姓甚名誰,小的就不知道了。”又哭喪著一張臉道:“小人說的字字句句都屬實,咱們開門做生意的,哪裏會記下個個顧客的名兒……”
紅印子?
齊珩心中一動,附身向前想要問什麽,又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宋岩,出去打聽下那個女人。這鎮子不大,肯定有人見過她,知道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他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又緩和了語氣:“若是找到了人,不必驚動,先回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