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巍巍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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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來是個傳奇般的人物,有人說他是轉業軍醫,有人說他是工農兵大學生,還有人說他曾經是藏密隱者蓋當娃,總之沒人說得清他的具體來曆,隻知道他醫術高明,在牧區治病救人,是個菩薩心腸的大好人。
但這個人並不是隱者,他是世俗中人,據說還有海外關係,經常神龍不見首尾,八十年代末期之後就沒人再見過他了,關於王醫生的神奇故事在牧區流傳甚廣,神乎其神,但摻雜了太多牧民美好的想象,等同於神話故事,基本上不太可信,比如王醫生可以起死回生,可以給人換頭換心之類,實際上這種高度複雜的手術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依然是醫學難關,更何況是八十年代初的青海戈壁。
但王醫生能做簡單的闌尾炎手術還是成立的,這算不得什麽大型手術,對於彈棉花的盲流夫婦來說,赤腳醫生也是醫生,能救人就行。
王天來到底是不是王化雲,還有待商榷,因為在王化雲的履曆中也有海外關係這一條,王化雲的第一桶金就是繼承了海外遺產,進而回到國內進行投資,才發展到今天的地步,劉昆侖嚴重懷疑自己是化名王天來的王化雲人工授精義務當送子觀音的產物,所以身為父親,王化雲才會對這個“私生子”並無感情,也許他通過這種方式散播在外麵的兒女還有很多呢。
至於四姐的身世來曆就更難查了,誰也不會記得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棄嬰的來曆,總的來說,劉昆侖這一趟算是白跑,沒查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他決定返程,順道去川藏線上看看大姐一家人。
從德令哈出發,去川藏線318國道上的一個道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當地有人給劉昆侖支招,給他規劃了兩條路線,要麽走格爾木去那曲,要麽走回頭路南下昌都,一樣能到318國道,隻是通往那曲的109國道還沒修好,老道路坑坑窪窪,而且過了格爾木一下上到五千米海拔的高原,一般人受不了。
劉昆侖決定走格爾木那曲線路,因為路上有一個叫做昆侖山口的地方,他想去看看。在德令哈補充了給養,保養了車輛之後準備出發,德令哈是一座文青們的聖地,這裏也是北上新疆南下西藏的重要中轉樞紐,所以聚集了大量旅行者,包括自駕遊和騎著自行車甚至徒步的旅者,劉昆侖身殘誌堅的行為得到他們的敬佩,有很多人願意和他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因為捷達車的後座上堆滿了東西,所以劉昆侖隻能選一個同行者,他並沒有選那些看起來急需幫助的文藝女青年,而是選了一位騎單車遊西藏的男青年,隻有強壯有力的男人才能在危急時刻幫得上忙,畢竟自己是個殘疾人。
男青年名叫姬宇乾,名牌大學畢業後去了海外常青藤名校留學,回國後創業,身價已經不菲,但他在事業的上升階段依然選擇休假旅行,他希望在和大自然的對話中獲取力量和靈感。
姬宇乾的自行車被放在捷達車的車頂行李架上,兩人踏上征途,穿越柴達木盆地,跨過柴達木河,整個盆地的麵積趕得上內地一個省,地表滄桑的如同外星球,時不時還會出現一個不知名的小湖泊,湖水呈現奇異的碧色,知識淵博的姬宇乾說這是湖水中含有大量礦物質的緣故,下車走到湖邊,湖水深不可測,湖邊結著千奇百怪的鹽花。
“你說這水裏會不會有龍?”劉昆侖很認真地問道。
“應該不會,生物很難在這種酸堿度的水中存活,也許阿裏地區那些高原湖泊的水中會有我們沒見過的生物。”姬宇乾同樣很嚴肅的解釋。
兩人在荒漠上支起帳篷,用卡式爐煮咖啡和麵條,姬宇乾講了自己偉大的構想,他的目標是給全世界的人都裝上植入式便攜電腦,可以隨時隨地進行全息視頻通話,可以轉賬購物,甚至可以配上穿戴設備進行遠距離互動。
“比如我們在這兒,沒有任何手機信號的地方,就可以依靠衛星信號和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任何人進行通話,全息設備可以營造出任何場景,你想象一下,周圍是溫暖的壁爐和地毯,桌上是香濃的咖啡,你的對麵坐著你的愛人和孩子,你們在聊著天,但是事實上她在上海的辦公室裏,而你,在柴達木盆地的荒涼道路旁,科技改變生活啊,老兄。”
姬宇乾說的興高采烈,劉昆侖卻認為這是天方夜譚,但是和天南海北萍水相逢的旅友在荒原上談天,本身就是一種緣分,又何必在意內容呢。
單車穿越柴達木盆地後抵達格爾木,這也是一座聞名遐邇的高原城市,二人稍事休整,向南一百多公裏,就抵達了昆侖山口,巍巍昆侖,氣勢磅礴,滿眼盡是皚皚雪峰,人的精氣神都為之不同,想到城市裏的蠅營狗苟,恩怨情仇,劉昆侖覺得那都不重要了。
在山口的石碑前,姬宇乾拿出佳能5d單反相機給劉昆侖拍了照,又支起三腳架拍了合影,這裏海拔接近五千米,高原反應明顯,連汽車都開始哮喘,煮飯也要用上高壓鍋才行了。
過了昆侖山口,再向南一段距離就是五道梁,這是青藏線上重要的一個長途中繼站,公路穿過小鎮,兩旁是飯館和修車鋪,零落的十幾棟房屋坐落在冰天雪地間,外界還是秋意盎然,這裏已經是寒冬凜冽,氣溫低到了零下。
姬宇乾在這裏和劉昆侖道別,他要從這裏開始自行車的行程,他追究的就是艱苦和磨礪,臨別前,兩人擁抱,互贈禮物,劉昆侖把自己的一件羽絨坎肩送給了姬宇乾,而姬宇乾則留給劉昆侖三張名片,說你有困難的時候就拿出一張來,我自然會來幫你。
劉昆侖孤身出發,目的地那曲,他孤獨的在青藏高原上開著車,聽著音樂,周圍雄渾的景色會讓人放空自己,然後深深地思索地球的未來,感歎人類的渺小,開著開著,天陰鬱下來,風呼呼的刮,風沙大的看不見前路,忽然汽車引擎冒起了白煙,不知道什麽時候水箱破了,發動機開鍋拋錨。
劉昆侖車上還有六瓶水,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是夠喝的,但是這六瓶水用來灌汽車水箱是不夠的,尤其是一個漏了的水箱,他爬下車,打開輪椅,試圖自己修車,但是風太大幾乎什麽都看不見,隻能回車裏躲避,正試圖打開車門的時候,一股強風將他徑直從輪椅上吹下來,栽了幾個跟頭後就分不清方向了,風沙太大,能見度極低,他不敢亂動,隻能趴在地上祈求風早點停息。
當風停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月色下景物大變,公路消失無蹤,捷達車也不見了,劉昆侖從沒有這樣恐懼過,大自然的千變萬化神秘莫測讓他無所適從,強烈的求生欲望更讓他不甘心困死在此,他試圖辨別星月的方向,但是天際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參照物,更看不到雪山戈壁,隻有身下的高原草甸是真實可觸摸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昆侖看到遠處似乎有燈火,他極目遠眺,判斷那是一處喇嘛廟,於是抖擻精神爬了過去,他沒有手表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一直爬到口幹舌燥,筋疲力竭,喇嘛廟卻依然如同水月鏡花一般看得見摸不著。
劉昆侖昏迷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又能看見雪山和戈壁了,但是公路和汽車在何方依然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迷路了,恍惚間爬出去不知道多遠,現在不能再繼續往荒漠深處去了,必須找到公路,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他計算自己的爬行速度,就算整夜都在行進也走不出多遠,心中稍微淡定了些,試圖通過喊聲來引起公路上車輛的注意,可是喉嚨喊破也沒人來救自己,就這樣又過了一個白天,天上開始往下砸雞蛋大的冰雹,又餓又冷的劉昆侖覺得自己撐不住了。
死在昆侖山,算得上死得其所,今天是九月二十日,是我的忌日,這是劉昆侖最後的殘念。
……
四周溫暖無比,微微顛簸,劉昆侖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一輛車的後座上,這顯然是一輛軍用卡車,因為駕車的人穿著迷彩服,肩膀上還掛著陸軍一級士官的軍銜,車裏響徹刀郎的歌聲,司機低沉的嗓音跟著哼唱著2002年的第一場雪。
劉昆侖爬了起來,望向車外,外麵依然是青藏高原單調雄渾的景色,他明白了,自己是被人救了,救命恩人就是這個士兵。
士兵從後視鏡裏看到劉昆侖醒來,咧嘴笑了:“你醒了,喝水吧,手邊有水壺。”
劉昆侖看到水壺,趕緊打開蓋子狂飲了一通,沒成想水壺裏裝的是熱騰騰的黃酒,差點把他嗆死。
“喝吧,暖胃的。”士兵哈哈大笑,“我還放了冰糖和話梅,可便宜你了。”
劉昆侖說:“謝謝你救了我,對了,你是在哪兒看到的我,我的車呢?”
“你趴在公路邊,我就把你撈起來了,車?什麽車?”士兵說道。
“我的汽車,一輛白色的捷達,水箱破了,又刮大風,我去修車被風刮跑了,距離公路起碼有幾百米,怎麽可能在路邊?”劉昆侖很是不解。
“我還能騙你麽?”士兵說,前麵一群犛牛經過,軍卡停了下來。
“那就奇怪了……”劉昆侖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今天幾號?”
“九月二十九啊,怎麽了?”
劉昆侖愣住了,自己居然昏迷了九天才被人發現。
“那……這兒是哪裏?”劉昆侖這時候才發覺車外的景色似乎和自己先前看到的略微有些差異,綠色多了起來,還有轟隆隆的水聲。
“這兒是林芝境內。”士兵說。
劉昆侖更詫異了,他是在五道梁附近出事的,距離林芝有千裏遙遠,他是怎麽飛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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