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重生,是我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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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個小時後,唐小魚他們回到了李家溝,大支唐富強站在一個小土坡上,遠看著新人已到村口,喊道:“富貴,來了來了,放鞭炮!”
原本懸著一顆心的唐富貴,重重地鬆了口氣,出門的時候,唐小魚沒看到李耀輝,他可是看到了,他看到那小子眼裏的不甘和忿恨。
幸好,這大閨女這閨女柔善孝順,從小大大都很聽話,唐富貴心想到底沒白疼。
一對新人入得院子,院子中央的方桌上,已燃燒著兩根紅燭,桌上中間位置放了一個巴桶,裏麵裝滿了玉米,上頭用一根筷子挑著一塊黑色的紗布,方桌前方地上鋪著一張席子,席子上墊了一床紅色的喜被,張嘎子虛攜著唐小魚跪到喜被上。
“一拜天地!”張嘎子和唐小魚對著一對紅燭磕了個頭。
“二拜高堂!”唐富貴和沈霞坐在方桌的東側,喜笑顏開地受了新人的一個磕頭,遞上兩個用紅紙包起來的紅包,說道:“乖了,乖了!”
“夫妻交拜!”兩人麵對麵,互相給對方磕了個頭。
額頭觸到紅被那一刻,唐小魚雙肩抑製不住抖動,再抬起頭心如死灰,明白再沒回頭路。
“禮成!”隨著唐富強的喊聲,張嘎子和唐小魚站起來,一時無言,唐富貴和沈霞互相看了看,老淚蓄滿眼眶,隨即又化了笑臉,沈霞樂顛著跑到大門口散喜糖,唐富貴隨著大支安排開正席,大聲嚷勸著來喝喜酒的親朋好友多吃多喝。
唐小魚跟在張嘎子身邊挨個桌子敬酒,一圈下來,留下張嘎子繼續陪大家夥喝酒,新娘子唐小魚在幾個阿姐阿嫂嬸子的虛扶下去往新房,等待晚上的洞房。
新郎除了中午正式的酒席要陪席,晚上主家還要擺幾桌請幫忙的本家近親算是答謝,新郎不能離開,是一定要陪席的。
新房在村西頭,嶄新的三間瓦房,配一座院子,院子的北側角落搭了一間可以做飯的棚子。
唐小魚坐在新房的婚床上,幾個嬸子阿姐嫂子陪著。
三嬸子毫不避諱,直言道:“小魚啊,我說你可真是好福氣,那張嘎子人高馬大,我看壯實得很,這男人啊,有了這副身子骨,外麵幹得了活,夜裏爬得了床,你攤上了,享福的日子在後頭呢!”
唐小魚低著頭,聽了這話再看看三嬸子那肥胖的身軀,不禁感到渾身起膩。旁邊站的蘭花嫂略微知道一些小魚和李耀輝有些瓜葛,再看唐小魚臉色不太好,打圓場道:“老嬸子,你呀也回去練練三叔的身板,就用不著羨慕小魚了!”說著大家都笑起來。
“我看小魚累了這一天,我們先走吧,讓她喘口氣。”蘭花嫂子拉起三嬸,催促著娘幾個就起身離開了,留下唐小魚一個人。
空蕩蕩的堂屋一下子安靜下來,唐小魚四周打量了一下,阿爸在給她蓋完房子後家底也被掏空,屋子裏的擺設很簡單,除了她身下坐著的雙人床,不過就是一個吃飯的桌子和幾把小椅子,兩個暖水瓶,還有兩個裝衣服被褥的大木箱子,那些流行的縫紉機、收音機什麽的是沒有的,光禿禿的牆壁上隻有一台老舊的掛鍾。
唐小魚今日確實有些乏累,遂起身打盆水兌了些熱水,插上大門栓,虛掩了堂屋門,上上下下擦洗了一番,剛換上碎花的棉布裙準備躺床上直直腰,門吱嘎響了,唐小魚嚇了一大跳,從床上直接坐起來,待看清來人大驚不已:“李耀輝,你,你怎麽進來的?”
男人一臉淺淺的胡茬,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卻顯出幾分頹喪來,平添幾分清俊的男人味,男人閃身進來後隨手插上門栓,不等唐小魚反應過來,就強吻了過來,短而略硬的胡茬蹭得她生疼,胡亂地想要推開他,“你,你放開我,你不要命了,我嫁人了!”
唐小魚幾乎要哭出來。
“我不管!”
婚禮時,他躲在角落裏,看著她左右搖擺著胯兒隨著那個男人一同進去,拜了天地,後槽牙幾乎要咬出血來,男人把唐小魚的手摁在頭頂的床麵上,整個人伏在唐小魚身上,從嘴唇到耳後,到脖子再往下,細細碎碎一路下去。
唐小魚要瘋了,她不想這樣,可是又禁不住滾燙的氣息,隻能任由拿捏把弄,“現在把你喂飽了,晚上可不許那人碰你。”
李耀輝霸道地哄著。
唐小魚此時弓著身子,聽著這話,立刻直起身涼涼地看著李耀輝:“你這冤家,那你要我怎樣?”
李耀輝目光微黯,半賭氣道:“你的身子小爺說了算,今晚小爺要了你,那今晚你就不能給別人!”
唐小魚氣結,捶打著眼前這男人:“你既看不得我給別人,為何不帶我走?你心裏到底有我沒我?”
“你這個小娘們,我心裏若沒你,還和你做這些?小爺有苦衷,你且待著,總有一天小爺抱著你進我的門!”李耀輝信誓旦旦地說。
唐小魚深知即使李耀輝要帶她走,她也是不敢的,隻能落著淚心中歎息自己的命運這樣苦。
李耀輝打量著唐小魚梨花帶雨的模樣,楚楚可憐,忍不住又幾番親熱,不知不覺時間不早了,臨走囑咐唐小魚:“哪天我來,會在你家西牆那顆歪脖子樹上掛條紅布條,且給我留門。”
唐小魚大為震驚:“你瘋了,哪裏還有下次,不怕被他發現?!”
李耀輝端起她的下巴,似開玩笑道:“我信你有辦法,我走了!”
說完輕悄地打開堂屋的門,翻身上牆,趁著天黑離去。
唐小魚看著半敞的門,心裏亂糟糟的,嗓子發疼,是要感冒的症狀吧,鐺鐺的響聲驚得她一個激靈,是牆上那台掛鍾。
唐小魚一看已經十點了,張嘎子那邊約莫也該結束了,趕緊起身收拾淩亂的床鋪,又重新打盆熱水仔細清洗了身子,不能留下那人的味道,然後又把大門門栓解開重新回到屋裏躺下,不一會,一陣嘈雜不清的人聲傳來,唐小魚趕忙迎到門口。
“阿姐,哥給你送來了,喝……喝得有點多。”唐小魚的堂弟虎子和保山一左一右駕著張嘎子,虎子大著舌頭說。
唐小魚嗯了一聲,邊囑咐虎子和保山回去路上小心點,邊接過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的張嘎子,她幾乎要承受不住張嘎子這個大塊頭的重量,勉強拖回屋裏,接著兩個人重重地摔在床上,唐小魚累得氣喘籲籲,緩了口氣,又爬起身給張嘎子脫鞋子,打了水略略擦洗了一下臉和腳,這邊剛弄好,醉得爛泥似的張嘎子翻了個身打起了呼嚕睡死過去。
唐小魚收拾完畢,在不大的床上找了個角落躺下,想著李耀輝的話,一開始不敢闔眼,卻耐不住困意,最終也沉沉地睡去。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林菀慢悠悠睜開眼睛,入目所及是粉刷粗糙的牆壁,上麵還貼著泛黃的人民日報。
林菀以為自己眼花,她最後的記憶是在“一房”私房菜館後廚裏,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再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那現在……2018年的任何一家醫院也不會是這樣的。
這更不是她的臥房。
林菀帶著不好的預感快速坐起,二十八年的過往夾雜著陌生女人唐小魚十八年的記憶,混亂又清晰,湧得林菀腦仁絲絲發疼。
如同被夢魘了一般,林菀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徑直向前。
她看到了牆上的掛鍾,桌子上的黃曆本,還有那矮舊小飯桌小椅子,林菀顫抖雙手拿起長條桌上一麵圓鏡,走到窗前,就著月光,鏡子裏的女孩慢慢睜大了眼,一臉的驚訝和不可置信。
那女孩膚色不甚白皙,帶著常年陽光底下勞作的健康緋紅,與她精心防曬保養的白皙不同,但五官卻和她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卻不是她。
撲通一聲,林菀坐倒在地上,整個人都懵了。
怎麽會這樣?
她……她難道是魂穿、重生了?
按照唐小魚的記憶,現在是1988年6月2日,林菀還沒出世呢,可她此刻帶著二十八年的記憶活在這十八歲的唐小魚身體裏。
林菀腦子裏亂作一團,呆坐在地上,滿心的惶恐和害怕,還有不停向上蔓延的,濃濃的絕望感。
那另一個空間或者前一世裏,她是死了嗎?
如果是,她的父母怎麽辦,還有師傅,能不能承受得住?自己空有一身好廚藝,卻不曾真正為他們做過一粥一菜,林菀此刻後悔極了,總以為時間還很多、日子還很長,同一屋簷下,甚至不用回頭,就能日日聽到母親喋喋不休的嘮叨,看到父親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以及師傅諄諄教導的模樣……
那一世雖然父母沒有同意她做職業廚師,還天天催婚催得她心煩,但父母至少身體康健自己還守護在他們身邊,但意外……措手不及,林菀的心髒像是被一個大手緊緊攥住,她覺得,自己連呼吸的能力都快丟失了。
林菀無聲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任由絕望和恐懼將她包圍……
“你咋啦?”
宿醉讓張嘎子的聲音有些沙啞。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林菀一大跳。
她失魂落魄差點忘記今晚是那個陌生女人唐小魚的新婚之夜,床上還有她的贅婿。
林菀下意識往後退,腦袋一瞬間空白,隻淚花直滾,止也止不住,防備地盯住眼前陌生的男人。
張嘎子坐在木頭架子的大床上,昏頭昏腦的,雙眼惺忪,甩甩頭恢複了幾絲清明,看到林菀在哭,皺眉,搖搖晃晃下床往她走去。
林菀心裏驚厥不已,“你,你站住,別過來。”
張嘎子腳步頓住,撓撓頭憨笑:“咋了,媳婦兒,天還沒亮呢,你不在床上睡怎麽跑地上了,還哭上了?”
林菀胡亂抹了一把眼淚,腦中飛快盤算著,心中卻似火燒一樣焦灼。
怎麽辦,怎麽辦?
她大喊大叫說抓流氓?可這個人是唐小魚的新婚丈夫啊。
更不能說自己不是唐小魚,否則應該會被當成精神病人的吧。
這個年代這個地方,精神病院對待精神病人不外乎暴力綁架,注射鎮定劑,搞不好,一輩子就待在裏頭了。
林菀猶豫著,心中七上八下掂量良久,麵上努力裝作淡定,攏了攏頭發道:“你醒了?昨天你喝了那麽多酒,難受吧,我給你弄點水來給你擦把臉。”
話音剛落,林菀爬起來去撥門栓,越急越亂,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門打開。
幾乎是,落荒而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