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的時間有限，淩楠實在來不及把修改稿做到盡善盡美，隻能大概的做了些調整，其中最核心的改變就是把單墜設計變為內外雙層，縮小了眼睛本身的尺寸，以水晶洞的設計雕琢為一顆心髒，然後把眼睛嵌入其中。眼睛的部分加入了雙扣，形成墜中墜，在佩戴者行動時眼睛便會在心髒內部來回閃動，整個設計立刻新奇又獨特，非常吸引眼球。

    淩楠粗略的畫完，把設計稿舉到了自己麵前，不由得唏噓不已。雖然設計的最終思路出於她自己，可最初的設想隻來源於韓騫一句不經意的提醒。

    ……上次的翡翠夢境也是。

    淩楠側著頭往天台上望，這個角度當然是什麽也看不到的，自然也不知道那個命犯中二的韓騫是不是又在樓頂上抒發他的中二熱情。

    這個人雖然並不討人喜歡，可他搞不好真是做設計的天才。

    淩楠忽然皺了眉頭，心生嫉妒。

    老天爺就是那麽不公平，勤能補拙是沒錯，然而當你麵對別人無可超越的才華，總會萌生出一股無法逾越的廢柴感。你為了靈感絞盡腦汁，對他來說不過是靈光一現就夠了。

    盡管淩楠的設計稿還很不成熟，何姐看她的眼神實在很像是溺水的人撈到了從天而降的救命稻草。

    Fanny和王艾表麵上很熱情的感謝了她，一派團結和睦積極向上的模樣。淩楠聽得出她們的感謝那些陰陽怪氣的內涵，然而還是選擇了裝傻。雖然她自己也沒什麽團魂，保住了整個設計部的麵子和自己這個月的獎金總不是什麽壞事。

    “哎，你說淩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有好點子非要藏著掖著，就等最後這會兒跑出來邀功……這粉底不行啊，汗大了就掉妝。”

    “一中午的時間就有了這樣的設計，我才不信。她肯定早就盯著咱們組了！”

    “咱們上次的設計多優秀，她的設計直接就被斃了，肯定記恨咱們了。現在搞出這麽一招，不知道處心積慮多久了，就等著看咱們笑話。”

    “對啊，平時又懵又愣，看著老實其實卻是個心機婊，太會玩花樣了……哎，你口紅的顏色真好看，哪個色號？”

    淩楠坐在馬桶上，就跟做賊一樣屏息靜氣，生怕別人發現她的存在。人這種生物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每個人都向往美好不甘於淪落黑暗，卻總喜歡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別人。

    外麵傳來敲門聲，接著是娜娜低低的呼喚聲：“淩楠姐，你沒事吧。”

    淩楠無聲的尬笑起來，這孩子實在很不懂人心。別人摔倒的時候過去攙扶固然溫暖，有些時候裝作沒看見卻反而能讓別人更有尊嚴。

    “淩楠姐，你別難過……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娜娜的聲音低得像蚊子，“我隻是不敢為你說話，我害怕被排擠……”

    即使隔著一扇門，淩楠也能腦補出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好了，我怎麽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娜娜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不是，你為什麽一直躲在這裏？”

    淩楠歎了口氣：“我帶的紙掉進馬桶裏了。”

    娜娜：……

    淩楠被娜娜解救出來之後，身體暢快心裏卻像是紮了根刺，尤其是當她回到辦公室再次聽到同事們虛偽的感謝和吹捧，實在很不可思議。

    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有完全不同的兩張臉？

    “淩楠……淩楠！”

    淩楠忽然回神，這才意識到是何姐在叫她，忙不迭的回話：“抱歉……何姐，什麽事？”

    “怎麽又發呆了？”兩組的進度都趕上了，何姐心情大好，很意外的沒和她計較，“董事長要見你，讓你去他辦公室。”

    “董事長？”淩楠的腦子忽然搭上了線，“韓董？”

    “何芳把你的設計給我看過了，翡翠夢境的設計很好。”韓商陸望著她，說話的態度溫柔內斂，即使隻是談工作，卻讓人生出一股親近感。

    “……謝謝韓董。”淩楠也不明白韓商陸為什麽跳過卓凡親自過問這些小事，回答的時候還是多加了一分小心。

    “AMD一向隻用專業設計院校定向培養的設計師，何芳自作主張招聘你進公司的時候，我其實也是反對的。”韓商陸停了停，“幸好，你終於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也沒有辜負她的信任。”

    “原來是……何姐？”淩楠詫異不已，何姐總是冷著臉好像對整個世界都不滿意，淩楠更是集火力之大成，經常被批評到懷疑人生，甚至很多時候她都覺得何姐恨不得把她趕出公司一了百了。

    韓商陸笑起來，就連微笑的弧度都優雅得恰到好處：“有些人隻是習慣了用刺包裹自己，因為她怕一旦收起了刺就無法再保護自己溫暖的內裏。”

    “我知道她不是壞人……”淩楠跟著笑了，“可是我真沒想到，原來韓董你這麽文藝。”

    韓商陸的笑瞬間斂去，慢慢後仰，靠住了椅背。

    淩楠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莫名其妙的慌了神：“哦，您別誤會，我不是在吐槽您的風格，隻是覺得您很親切，所以……”

    “沒關係。”韓商陸從抽屜裏取出一根雪茄，慢慢的點燃起來，“我隻是覺得你很有趣。”

    淩楠無意識的被他的動作吸引了，視線緊緊跟著他的手指。

    他的每個動作都優雅到了極致，手指纖細，舉止溫柔，仿佛指間的煙是值得他雕琢的藝術品。

    眼圈在空氣中慢慢飄散開來的時候，他眼底的情愫凝結成了平靜的深潭。

    淩楠失神的望著他。

    從那麽近的距離看過去，她才第一次意識到了重越與韓商陸之間的不同。

    記憶裏重越的身高仿佛是差不多，隻是體格要結實魁梧一些。

    重越是寵物醫院的院長，笑起來像陽光一樣溫暖，每當他溫柔的照料著貓貓狗狗，淩楠都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發自內心的熱情和愉悅。而眼前的韓商陸雖然溫柔親切，感情卻很單薄，精致的眉眼輪廓，略微缺少血色的皮膚，明顯受過專門訓練的優雅舉止，都不一樣。

    他真的很像，他又真的不一樣。

    痛楚在淩楠心底無聲無息的肆虐，然後慢慢走向深淵。

    真正的絕望不是她失去重越的時候，而是她意識到即使他的麵目已經不能在記憶中清晰的重現，她卻還是忘不掉他。

    “何芳還把你修改過的維納斯之眼送過來了，狠狠的誇了你一頓。”韓商陸自然不可能知道她這麽多的心思，隻是笑著誇她，“你很有才華，希望你以後能為公司做出更多精彩的設計。”

    他這麽官方的表揚落在淩楠耳朵裏，實在激不起她更多的興趣了。

    “韓董，我個人認為口頭表揚的意義不是很大。”淩楠說道，“按照公司的規定，特殊貢獻和突出表現應該可以得到特別獎勵。既然您親自肯定了我的貢獻，我是不是可以往人事部交個獎勵申請？”

    韓商陸點頭一笑：“可以。”

    淩楠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聚集在一起的同事們如同非洲大草原上群集的獴鼠，瞬間散得一幹二淨，隻留下了聚眾吃瓜之後的花生殼瓜子殼果皮和各色零食包裝。

    這裏頭除了設計部的員工，還有不少是其他部門竄過來的。

    她實在不想再去追究這些人又在私下議論她什麽，反正不會是好事。

    娜娜小心的探頭過來：“淩楠姐，韓董找你什麽事？”

    “沒什麽，就是表揚了一下我的設計，鼓勵我繼續為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真的？”娜娜聽她答得真誠，也實在不像是忽悠她，於是便追問道，“這種事情在員工大會上說不就好了，為什麽要單獨說呢？再說管業務的是總經理卓凡，韓董怎麽會過問呢？”

    淩楠眨眨眼睛：“或許是他閑得慌。”

    娜娜被她逗得撲哧一聲笑起來：“好吧，那你怎麽說？”

    “我非常官方而正規的感謝了他，然後提醒他應該授予我突出貢獻獎。”

    “你可真敢說啊……”娜娜感歎道，“淩楠姐，你是真的什麽都不怕啊。”

    “誰說的，有一樣東西我怕得要死。”

    娜娜忍不住好奇：“什麽東西？”

    “窮。”淩楠又來了個代表性的攤手，“是不是很可怕？”

    “是很可怕……”娜娜無奈的笑著點點頭，“但是有時候吧，我覺得你這種萬事不上心的豁達比窮還可怕。”

    淩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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