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騫上了出租車之後就閉上了眼睛，平常他總是精神抖擻怎麽也不累的模樣，今天卻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淩楠莫名其妙的心虛，不敢直接盯著他看，於是望向了窗外。

    窗外的燈火飛快的掠過，在光與暗交錯的間隙，窗戶上總會有那麽一陣能映出車內的情景。淩楠一直向外望著，明暗切換仿佛是在夢境和現實之間來回穿梭，神奇而迷幻。

    “你剛才在幹什麽？”

    韓騫忽然開口詢問淩楠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注視著外麵的景色，而是盯著在瞬間變換的間隙當中才出現的韓騫的側臉。

    “什……什麽？”淩楠莫名其妙的慌了神，“我幹什麽了？”

    “你和那個人聊了很久，是認識的人嗎？”

    “你說的是……”淩楠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在大排檔搭訕的那個少年‘大叔’，忽然起了逗趣的心思，“哦，他是來跟我要微信的。在這種地方還能有人對我一見傾心，我還是挺有魅力的吧。”

    “你現在還有心思想那些？”韓騫的表情又冷下來，“你在公司被這樣針對，難道不該反擊嗎？現在李菲菲的新設計已經基本完成了，fanny那組的改進方案也接近完成階段了，你的呢？”

    淩楠愣了愣：“你是真的在經手公司的業務？”

    “要不然呢？”韓騫冷著臉看她，“如果真的隻是走個形式，那我根本就不屑去參加。”

    “我放棄……我也不想放棄啊，可是李菲菲真的很厲害，這麽短的時間就能拿出優秀的新方案，就是業內一流的設計師都很難做到吧。”淩楠頓時覺得鴨梨山大，人和人之間的化學反應真的很奇怪，她可以在韓商陸麵前坦然吐槽困難埋怨做不到，可麵對韓騫，她卻不敢也不甘心開口說放棄。

    “你已經說了一流設計師都很難做到，為什麽相信李菲菲能做到？明明暮色甜夢的完成度比玻璃之城更高，明顯是在玻璃之城之前就做好了。”韓騫說道，“其實你已經猜到了這裏頭最大的可能性，不過是你隻想回避不願意發散而已。”

    “我要怎麽相信一個剛出學校的小女孩自己明明已經先做好了暮色甜夢的設計，卻又故意做出玻璃之城來坑我？”淩楠苦笑，“這麽大費周章的來對付我這麽個跟她完全沒有利益衝突的人，到底是什麽訴求？”

    “誰知道你是怎麽招惹了別人？”韓騫顯然對這些勾心鬥角事情真的完全不上心，“現在你要做的就是迅速拿出一個精彩的設計，證明你自己根本不需要那些見不得人的肮髒手段。”

    淩楠苦笑著沒有答話。

    韓商陸和韓騫真的很不一樣，韓商陸要她回避鋒芒，韓騫卻要她主動出擊。一個是智者，一個卻是勇者。

    韓騫等得沒了耐性：“你笑什麽？”

    “不是，靈感又不是隨時裝在罐子裏，你想用的時候就倒出來。我知道現在拿出一個優秀的作品有多重要，但壓力越大我就越發慌，越發慌就越沒譜……”淩楠無奈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就算現在我的腦袋是罐子，裏麵也是空的。”

    韓騫皺著眉頭看她，臉上滿是嫌棄：“司機，調轉方向。”

    司機看韓騫那一身就知道是有錢人，也不在乎他的稱呼是不是禮貌，巴不得拉著他們繞城多轉幾圈，樂嗬嗬的答應：“好，去哪兒？”

    “海洋館。”

    淩楠一聽，隻覺得頭發都快炸起來了：“你瘋了，這都幾點了，去什麽海洋館！人家都關門了，你去給人看大門嗎？”

    韓騫完全不理：“你別管，跟著去就行了。”

    “沒事沒事，小孩子難免任性，要去就去一趟唄。”司機跟著起範兒，“關門了也沒事，我負責再把你們拉回來！”

    淩楠一臉黑線：“去什麽去！他一分錢都沒有，車費還不是得花我的！”

    又是司機過來搶了戲：“自家弟弟，不得寵著嗎？”

    淩楠心頭的悲憤忽然蓋過了對巨額車費的心疼：“他不是我弟！”

    “不是你弟還這麽晚陪著你吃飯？”司機從後視鏡裏投來了一個質疑的眼神，跟著打趣，“該不會是誘拐青少年吧？”

    淩楠：……

    “看見沒，我說關門了吧。”

    海洋館本來就在郊區，節假日和白天人稍微多些，晚上閉館之後遊人沒了，周圍出售紀念品的店鋪當然也是關門閉戶，周圍連個鬼影都沒有。

    淩楠看著出租車遠去的尾燈，心裏都是奔騰的關鍵詞，強烈懷疑陪著這個中二病少年深夜站在關門的海洋館外麵，到底是他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韓騫來回打量了一遍：“打烊了嗎？”

    “不然呢？”淩楠都快絕望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出租車不來網約車不接，要住也沒地方住，你打算在這廣場上打地鋪嗎？”

    韓騫再次小心的確認了監控攝像頭的位置，然後拽著淩楠進了角落。

    眼看著進了死胡同，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太多，淩楠頓時局促不安起來：“你到底要幹嘛？”

    韓騫捂住她的眼睛：“你等一等……向前走。”

    “都幾歲了，還那麽幼稚？這裏已經是死路一條了，還要往哪兒走？你以為你能穿牆啊？”淩楠嘴上不住的嘟囔，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邁開了腿。

    那一瞬間她隻覺得身上一陣沁涼，仿佛是一腳踏進了水裏，可是身上沒有濕更沒有呼吸憋悶的感覺，再走一步那種感覺就潮水一般的褪去了。

    韓騫跟著放了手：“好了。”

    淩楠睜開眼的時候，已經站在了海洋館的中心，海底通道。

    夜裏的海洋館無比寂靜，水底湧動的暗藍色光線就像是真正的陽光從海麵透射到海底，漸變的光暈神秘又溫柔。白天一直播放的背景音樂都停了，人站在這裏就像置身於真正的海底，軀殼都跟著變得輕盈通透，感覺不到任何與塵世相關的信息。蝙蝠魚優雅的錯身而過，五彩斑斕的小魚在明暗變幻中旖旎纏綿，奇怪的是鯊魚比白天更加活躍，甩著尾鰭留下了灰黑色的黯影。

    韓騫好像很滿意於她驚愕又震撼的神情：“怎麽樣？”

    淩楠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擂了他一拳：“要死了，你怎麽進來的！”

    韓騫不慌不忙的閃開了：“員工通道……我知道密碼。”

    “知道密碼？”淩楠停下來想了想，“這家海洋館也是重海的產業？”

    韓騫搖搖頭，模模糊糊的帶了過去：“這你就別管了。”

    淩楠看他的表現，知道海洋館應該不屬於重海，無論韓騫是以什麽方式解鎖了密碼，今天的闖入大概率都是非法的。

    “真的是要死啊，趕緊出去吧！”一想明白這一點，淩楠就害怕得要命，夜闖海洋館這種行為已經出離了逃票的高度，能上本地社會新聞了。

    韓騫根本意識不到這件事的嚴重性，自顧自的往裏走：“你跟我來。”

    “走什麽走！偷魚偷海豚也犯法啊！”淩楠壓低了聲音想阻止他，卻不由自主的跟上了他的腳步，“別作死行嗎！你到底要去哪兒……”

    韓騫忽然回過身來，嘭一聲把她摁在玻璃牆上。

    繚亂的光影模糊了白晝與黑夜的交界，暗藍的光籠罩著韓騫的臉，有種從未有過的神秘和壓迫感。

    海水的溫度透過玻璃和衣服滲透肌膚，韓騫微微發熱的呼吸卻似有似無的撩動她的發梢。

    淩楠瞪圓了眼睛，心幾乎要跳出胸腔，滿心猜測著他到底要幹什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韓騫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輕飄飄的冒出七個字：“繞著走，小心監控。”

    淩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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