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夢圓的問題，淩楠是真的不敢回答也不想回答，她真的害怕隻要一點頭，心裏的種子就會馬上發成芽開成花，變成誰也無法控製的災難。

    陶小姐的委托對於她來說倒是來得很及時，至少讓她可以暫時不用去思考那些令人頭疼的問題。

    她出發去拜訪陶小姐的時候，心裏甚至存著一絲僥幸。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或許就像是個傷口，隻要貼上創可貼，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

    淩楠按著韓商陸給她的地址一路找到了楓丹白露，這個樓盤是出了名的富人區，地址比較偏僻，裏頭全都是別墅。

    以前她隻是有所耳聞，今天進來一看才算是長了見識，因為那些別墅並不像別的地方，不管怎麽改起碼基本格局製式相同，這裏更像是一個藝術家聚集區，中式歐式或是各種稀奇古怪大膽前衛的風格都能看到，壓根不在乎自家房子在外人眼裏的觀感。

    這就證明這裏的人不止有錢還都活得很自我隨性。

    事實證明錢真的是好東西，有錢了才能任性。

    楓丹白露本來已經盤踞在一個很偏僻的山脊上，陶小姐的住處更是偏離了中心地帶，原本已經藏到了樹林的邊緣，外圍種植的植物長得格外茂盛，高矮不同的林木灌木從後麵把它圍住，爬山虎的葉子密密麻麻的蓋住了牆麵，最近被雨水滋養透了的青苔覆蓋在牆角，悄悄地冒出了一片細小的絨花。

    淩楠站在門口，發現這院子的院牆原本就很高，主人還在頂上加裝了一圈隔音板，價錢貴就不說了，這裏大概十天半個月都不會過一輛車一個人，用得著防成這樣？

    她摁響了門鈴，過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

    “你有事嗎？”門縫裏出現的女孩坐在輪椅上，紮了一對最近又開始流行的森係麻花辮，隻是淩亂過了頭，好像是匆匆忙忙綁的。

    “……我是韓商陸介紹來的，請問陶小姐在嗎？”淩楠被輪椅的出現震撼了一下，整個人都有點發懵。

    “我就是。”女孩笑著回答，撥動輪椅的按鈕轉身過去，徑直朝裏麵去了，“跟我來吧。”

    聽到這話淩楠更是傻了眼，之前她還在想這家怎麽會請了一個行動不方便的女孩子來做幫手，卻沒想到她居然是這家的主人。

    更令人不理解的是——有錢到這個地步，為什麽還要行動不便的主人親自來開門？

    淩楠跟在她身後仔細的打量著，陶小姐的衣服就是最基本的款式，談不上是不是過時，隻是能看出質地很好罷了。要說長相就真的隻是清秀而已，明明要結婚了，那就證明不會太年輕，皮膚狀態也可以證明這一點，偏偏她從穿著打扮到行為舉止都是天真浪漫的模樣，真的很難判斷她的年紀。

    “讓你等了很久吧？”陶小姐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忽然開口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家裏隻有一個負責打掃和做飯的老阿姨，她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使，聽不到門鈴響的。”

    “沒事，沒事……不過這麽大的屋子隻找一個阿姨來收拾，有點辛苦吧？”這個別墅實在是大到離譜，上上下下一共五層，大概率還會有個地下室，光是從進院子到屋門口的花園就大得嚇人，別說是老阿姨耳背，就是耳聰目明年輕人估計也聽不到門鈴響。

    “我習慣了，她也習慣了。”陶小姐推開房門，“我的脾氣大概很多人都覺得奇怪，與其讓他們成天試圖改變我的生活，還不如就這麽過吧，安安靜靜的挺好。”

    “哦……”淩楠一開始隻是禮貌性的回應，結果在她踏入房門的第一步開始就明白了她的話是什麽意思，“您家的暖氣……是不是壞了？”

    陶小姐笑了笑，也沒回答她。

    這會兒已經臨近冬季，戶外活動都得備個厚毛衣或者風衣傍身，可也還沒到需要開暖氣的時候。然而屋子裏的暖氣溫度開得很高，又用開足了加濕器，空氣又熱又濕，活像是一腳就跨進了熱帶雨林，連喘息都覺得黏乎乎的不舒服。

    等走進去了她才更覺得詫異，客廳裏居然有一條大約兩米寬的人工河——對，裏麵是流淌的活水，隨著隱藏水泵的調動，在客廳裏繞了個圈，然後匯入屋外的池塘。

    淩楠仰天歎了口氣，在院子裏挖池塘造園景的不少，在客廳裏造一條河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家裏這麽濕又這麽熱，她真的一點都不考慮家具的使用壽命嗎？

    “你先坐著，等我一會兒。”陶小姐指了地方給她，她才算發現在那條人工河中央有一個伸展台，那裏放著用一塊完整的樹根雕出來的長桌，姿態就像是棲憩的猛虎一般，充滿了生趣。

    淩楠點點頭，在長桌旁的樹墩子上坐下了。

    這個陶小姐家真的很特別，麵前的長桌和凳子都很原生態，上麵甚至長出了活的苔蘚和蕨類植物，在人工河以外的地方種植了各種熱帶植物，高高的樹木直衝屋頂，垂掛的藤蘿在濕熱的霧氣中慢慢搖曳，各色熱帶蘭花間錯在海芋和旅人蕉之間，好像真能從暗處撲出一隻潛藏的猛虎來。

    淩楠定了定神，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富人的奇怪愛好而已，國外不就有富豪在家裏養獅子老虎嗎？

    嘩啦嘩啦，密集的灌木當中傳來了一陣響動。

    “陶小姐？”淩楠喊了一聲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忽然汗毛倒豎。怕什麽來什麽，她家裏這麽古怪，該不會真的養了什麽猛獸吧？

    不對，不可能。

    陶小姐那副模樣溫和又內斂，再加上行動不方便，應該不會有那種古怪的愛好。

    “誰？是誰？”她想起陶小姐提過這裏還有一個耳背的老阿姨，於是稍稍放下了心，小心翼翼的朝那邊挪過去，“阿姨，是不是你？”

    明明知道這房子再大也隻是一幢別墅而已，然而樹蔭濃密的地方深得仿佛能吞噬人的黑洞，無端讓人覺得恐慌。尤其是在灌木樹叢的中央，好像真的有一張臉在朝外張望，五官深邃又鋒利，並不像是國人一般的模樣。

    “阿姨，你可別嚇我，我膽子很小的。”淩楠一邊說著一邊靠過去，顫抖著拎起那片藤蘿，猛地一掀。

    “你在幹什麽？”陶小姐忽然在背後來了一嗓子，差點要把淩楠嚇飛。

    “我……我……”淩楠驚魂未定，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倒是陶小姐氣定神閑，把手裏的果盤慢慢放到桌上：“怎麽，你也對我的雕塑感興趣？”

    “雕塑？”淩楠回頭一看，被掀開的藤蘿下麵果然是一組石雕，形製是盤腿而坐的佛像，但是明顯和國內常見的有區別。石雕看起來也很有些年頭，雕刻痕跡非常樸素又古老，並不像是故意做舊的，應該是真正的古董了。

    “是啊，是我從緬甸帶回來的。挺有意思的，我那時候原本隻想去柬埔寨見識一下吳哥窟，結果遇到一個不靠譜的攬客地接，宣稱要帶我去看真正的奇跡，於是我就陰差陽錯的到了蒲甘……很奇怪是嗎？那個時候我的腿還是好端端的，我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莽撞衝動的中二少女……”陶小姐笑了笑，“過來坐吧，你要是感興趣，我可以慢慢和你說。”

    淩楠點了頭，乖乖坐了回去：“我很感興趣，你說吧。”

    “嚐嚐吧，這是我家後院裏自己種的，很甜。”陶小姐用叉子紮進了切好的熱帶水果裏，推到了淩楠麵前，“那是一場噩夢，但我現在回想起來卻並不覺得害怕或是懊悔，因為那是我幸福的開端。”

    淩楠愣了愣，完全忘了把水果往嘴裏送：“為什麽？”

    陶小姐的視線慢慢轉向了那些石雕：“因為我在那裏遇見了他，也遇見了活生生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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