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楠瞪圓了眼睛渾身發直，不止不敢回頭，甚至連扭一扭脖子都做不到了。

    “既然你那麽害怕它，我趕它下水去了。”陶小姐話音才落，淩楠就聽到背後一陣輕微的水響，應該是巨蟒已經藏匿到了水下。

    她從小就不怎麽喜歡蛇或是蜥蜴這樣滑溜溜的動物，巨蟒明明是溜下了水，在她心裏卻像是從她背上爬過去了，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想走的客人是留不住的，我送你出去吧。”陶小姐操縱輪椅轉了身，帶著淩楠朝外麵去了。

    淩楠如蒙大赦，趕緊跟在了她背後，直到出了大門重新回到淒風冷雨的正常世界才鬆了一口氣：“陶小姐，我能不能問問……已經要結婚了，為什麽沒看見你丈夫？”

    “他熱愛他的工作，每天都在外麵東奔西跑，連我都不知道他在哪。”

    “他不在你身邊陪伴你，難道你不會覺得遺憾嗎？”

    “不會啊，我愛他卻不想困住他，再說我也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沒什麽好遺憾的。隻要他愛我，哪怕他不在我也能感覺到他的陪伴。”陶小姐停了停，“他這樣熱愛工作的瘋子，隻要結婚當天他能到場不是就已經很難得了嗎？”

    淩楠聽她的語氣半真半假，八成是在開玩笑，可她能給予一個身份、工作性質乃至於脾氣性格完全不搭的人最大的容忍，實在是愛得夠深了。

    “那麽咱們就下次再見嘍。”陶小姐笑著和她道別，“我期待你早點拿出設計稿來……因為我也很好奇，我的愛情會被你用什麽方式呈現出來。”

    淩楠走到路上之後回過頭望了一眼那座被綠茵擁抱的宅子，然後默默的歎了口氣。

    一個帶著些天真卻行動不便的富豪女子，一個整年到頭都不挨家自己婚禮都不上心的科考隊員，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愛情好像真的沒有什麽道理可言，你愛他的時候就是愛了，無關於任何外部條件，超脫任何理智和合理的範疇。

    愛和瘋的表現，有時候確實是高度一致的。

    在她發愣的時候，天空裏的雨絲已經綿密的飄落下來，很快染濕了她的眉頭和頭發。

    楓丹白露太過偏僻，這裏的人全都是豪車傍身，根本就沒有出租車會在附近轉悠更沒有公交線路。來的時候打出租車還好，回去的時候就真是一點辦法沒有，非得步行下山走出老遠才會有車可搭。

    雖然鬱悶，可淩楠並不後悔，反正和一條巨大到可以生吞了自己的巨蟒過夜跟和不知名的東西一起過夜，說到底全都是一樣的可怕。

    “下雨下雨下雨，今年哪來那麽多雨要下？”淩楠無奈的裹緊了上衣，雙手環抱在胸前，嘴裏不住的嘟囔：“這什麽天氣，就不能等我下了山再下雨嗎？”

    她顫顫巍巍的朝前走，忽然頭頂的雨幕就散開了，夕陽的餘暉撒下來，映得她頭頂發絲裏的雨滴像是一片亮閃閃的糖霜。

    “雨停了？”淩楠伸開手臂，開心的呼吸起了被蒙了一層淡淡水氣的空氣，“太棒了！太棒了！”

    陶小姐坐在自家宅子頂樓的花園裏，遠遠的眺望著淩楠，一條冰涼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脖頸，略帶涼意的喘息也落在發梢上：“她真是瘋了，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施展自己操縱風雨的本事。”

    陶小姐笑了：“我想她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招來風雨吧。”

    背後的聲音跟著笑了：“這麽看來，她還真的是很可愛了。”

    “是很可愛……”陶小姐停下來想了想，忽然笑得更加歡暢，“原來高高在上的龍族就喜歡這個調調，和他們的畫風真是很不搭。”

    “龍族是這世上最後一個試圖把族人和世界隔開的種族……他們把自己禁錮在深淵裏，自以為無所不能卻又害怕出現在世人麵前，實際上它們才是最渴望溫暖的生物。”

    “對啊，那你呢？”陶小姐攀住他的手臂，慢慢仰起頭來，“貌楚，能夠自由自在的在世上行走，是不是很幸運？”

    她身後站著的“人”，赤著上身，下半身卻是一條金燦燦的蛇身，頭發長到蓋住了肩頭，雙臂到手指也都覆滿了金色的蛇鱗，但從體型和麵部輪廓完全能看出他是雄性。

    他彎下腰來，用的是人類不可能擁有的溫柔姿勢，繞著輪椅把她抱在懷裏：“遇到你，才是幸運的。”

    “你的漢話水平越來越好了，都懂得說情話了。”

    貌楚笑起來：“我當然要加油，不然可不像一個有豐富學識科學家。”

    “你是在嘲諷我嗎？”陶小姐捧著他的臉，“貌楚，你知道嗎？人快死的時候能看到很多奇怪的景象，在地宮裏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但我還是愛上你了。”

    她清晰的記得自己被困在地宮裏的絕望，聞得到自己的腿慢慢腐壞的氣味，感受得到死亡的降臨。

    那個位置根本不會有什麽科考隊路過，從頭到尾都隻有那條黃金蟒。

    它化作人形，把她從地下拖了出來，並且在獲救之後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叫做貌楚。

    它就是她心裏無可替代的活生生的神話。

    陶小姐心裏很清楚他的身份，卻一直都隱瞞著，來來回回玩著來回猜度的遊戲，直到一年多之後貌楚再次為了救她而失去了幻化的能力，兩個人才終於確認了彼此的內心。

    貌楚是守護那座佛塔的使者，他告訴了陶小姐那個神秘的緬甸王朝藏匿寶藏的位置，也讓她獲得了如今的生活。陶小姐為了保護它與自己原本的生活徹底分裂開來，買了這座宅子，設置了最合適它生存的環境，然後等著它慢慢修煉，慢慢開始恢複到可以幻化成人類的模樣。

    這樣的相守，一等就是二十年。

    如今的陶小姐已經臨近四十歲，這才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陶，我愛你……所以我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貌楚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上，微微發涼，“龍族的事情，我們或許是不該插手的。”

    “我明白，龍族敏感又高傲，有時候固執得像一頭蠢驢。”陶小姐笑起來，“不過幫你恢複的時候我受了韓商陸的恩惠，他托我幫忙，我總不好拒絕。”

    貌楚微微皺著眉頭，卻沒有開口說話。

    “他用這麽麻煩的方式來幫那個女孩子恢複自信，真的一點都不像他……”陶小姐仔細想了一陣，“愛情真的會讓人盲目到這個地步嗎？”

    “陶，你要小心。”貌楚忽然開口，“你不要輕易相信他，他的立場不明確。”

    陶小姐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於是點了點頭：“我確實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實意的在為龍族賣命還是醞釀著自己的計劃，真正危險的時候我會及時抽身，不會卷進去的。”

    貌楚點了頭，有些疲憊的靠在她的肩頭。明明是依戀和倚靠的姿勢，實際上卻像是一道屏障將她仔細的保護在其中。

    “貌楚，你累了吧？”陶小姐伸手揉弄著他的頭發，“你才剛剛恢複幻化的能力，需要多休息……回水池裏去吧，今天想吃小香豬還是荷蘭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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