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高的人，總是在清晨之際就無法入睡，齊婉婷亦是如此，也不知是從哪一年開始，每到臨晨五點，就自動醒來，之前還無事窩在床上慢慢養神，時間久了，就躺不住，便開始學別人清晨起來鍛煉。

    學過太級劍，太級扇一些修身養性，但總覺得不是滋味，尤其是冬天，耐不住寒。

    後來，大歸寺的住持建議她清晨早起之時，抄幾段金剛經，讓自己一整天的心神寧靜。

    想不到，這一抄，就是十年，一箱一箱的手寫金剛經堆放在書房儲藏間，齊婉婷覺得非常婉惜，這些紙和墨全是自己家幾個侄兒到處搜羅來的好東西。

    所以，在黎木錚抱回來的那一年，她將所有的抄寫的經書贈給了大歸寺。

    大歸寺在一年法會上，將她的經書悉數拍賣，竟籌得近三百多萬的善款。

    從此，齊婉婷越發樂衷於晨起抄寫經書，毛筆字越發精練。

    一小時靜心抄寫經書後，傭人把早餐送到書房，用過餐後，正在打理書房裏種植的幾株蘭花，裴海棠推門進來。

    齊婉婷瞄了她一眼，見她穿著一件月牙色的長裙，頭發微卷散在肩頭，發際間戴著時下最流下的發箍，上麵鑲滿藍寶石，既時尚又不缺少女氣息。

    但畢竟奔三的年紀，且已經結了婚，怎麽看，都覺得有幾分不恰當。

    裴海棠見媽姑又在修整著花枝，她慢慢地走了過去，在齊婉婷身邊坐下，輕輕地央求著，“姨媽，我想去阿川那上班，你說好不好。”

    齊婉婷正低著頭清理著有些開敗的花呀，聽了這沒頭沒尾的話，也不抬首，隻微微笑，“喝碗燕窩紅棗，去去秋燥，養養身。”

    “不喝，沒胃口，姨媽，人家跟你說話呢。”裴海棠微微提高嗓音，甚至帶出了哭腔。

    齊婉婷依舊不為所動，隻是依著她的要求問了句，“你能做什麽？”

    裴海棠中學時，換班主任是常有的事，換學校，也是兩年一換。

    最後，花錢上了大學，學的是時裝設計，學未成，突然對化妝上了心頭，便跑去日本學化妝，學了一年，又失了興趣，轉而跑去韓國學動漫設計，結果學了兩個月，就喊天天對著電腦受不了。

    這時，跟她同年的已經大學畢業，她也沒好意思再換學校，跟大一的學生混了。

    沒多久，也不知受誰的慫恿，跟著人開起畫室來，她出錢，對方出力，結果以慘敗告終，齊婉婷給她開畫室的那些錢，跟棉花扔進池塘裏一樣，連個水花都沒濺起。

    那些年，裴海棠的父母都不管了，齊婉婷也沒少操心，最後發現，她這一夜做一個夢的性子，還真是無人能憾動，所以，齊婉婷索性也不管，就著她的性子，想幹嘛就讓她幹嘛，反正就當金絲雀養著。

    慢慢地，最好的青春年華過去，正當她感到人生有點迷茫之際，遇到了沈時岩。

    近一年了，齊婉婷再也沒見她對別的有過任何興趣，倒是常常感歎自己做不了賢內助。

    今天突然提要去中霆上班，齊婉婷便是不需要問，她能猜出症結在沈時岩身上，她這嬌生慣養出來的侄女估計又被自己的一事無成打擊到了。

    裴海棠略顯尷尬地朝一旁侍候的傭人翻了個白眼，訕訕地開口，“做秘書呀，寫材料我不會，接接電話，做些記錄，泡咖啡總會吧。”

    “你是黎家的千金小姐，又是阿川的姐姐，做這些事你不委屈？”齊婉婷做了一個手式，傭人忙把這盆修好的蘭花端走，換了另一盆，放在齊婉婷的前麵。

    齊婉婷並不想太過打擊她，以裴海棠這大小姐飯來張口，衣來伸口，頤指氣使的，哪懂得泡咖啡，更別提接電話。

    “我不能老這樣沒用，姨媽，我覺得我的人生挺失敗的。”裴海棠聲音輕了下去，低著頭，腦子裏晃過這一次跟沈時岩出差遇見趙雪蓉的情形，在一起用餐時，裴海棠聽他們在談期貨股指之類，她幹坐著，一句也聽不懂。

    後來，她們聊到了沈心怡，順其自然就聊到了電影，裴海棠這下覺得，自己總會聽得懂了吧，沈心怡演的電影她可是全看過的。

    誰知人家聊的是電影投資，什麽從電影票房分賬比例，電影院線安排之類的，她還是聽不懂。

    當她看到，自己丈夫眼裏流露出對趙雪蓉的讚賞，裴海棠心思百轉著，眼裏交織著羨慕、妒忌、後悔。

    為什麽她年輕的時候那麽不經意地浪費時光，不多學點有用的？

    “怎麽失敗？”裴海棠擱了手中的剪刀，心裏覺得既好笑又無耐，這孩子都要三十了，這才醒悟，是不是太晚了些？

    “你不是讓我跟著時岩出差麽，結果，我除了呆在酒店裏什麽也做不了，我在想，要是我能做些事情，幫幫他多好。”

    “所以，你想在中霆實習，等修煉夠了，去幫你的丈夫，還真是女生外向。”

    裴海棠眼裏彌上一層濕意，委委屈屈地開口，“姨媽，你說好不好嘛。”

    齊婉婷拍拍她的手，安慰，“不是姨媽不答應，而是你沒必要受這委屈，你雖然是姨媽的外甥女，但跟親生的沒區別，黎家就是你的後盾，沈時岩有什麽資格嫌棄你，你呀，不要妄自菲薄。”

    裴海棠雙眸泛紅，正想開口，敲門聲響起。

    齊婉婷揚聲，“進來。”

    裴海棠的私人生活助理張可欣推門進來，臉上帶著笑，“早上好，黎夫人，璋園的馮南珍來了，她想見見您。”

    齊婉婷想著這也好，省得裴海棠還不死心，揪著這事不放，這孩子任性起來，她也頭疼。

    “讓她進來吧，也有好一陣沒見她。”說完，抽了幾張濕紙巾，淨手後，坐到一旁沙發椅中間，一旁侍候的傭人呈上了燕窩燉紅棗讓她潤喉。

    一旁的傭人開始收拾方才齊婉婷修剪後掉落在四周的殘葉。

    張可欣退開半步，馮南珍身子閃了進來。

    馮南珍向來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很精練的模樣，但這一回，穿著中規中矩的米色短袖，卡琪色麻質的長褲，手上拿著一個小禮盒，一進來，規規距距地走到齊婉婷麵前，謹聲，“黎夫人，我這回托黎少的福，拿了長假，這不剛回來，馬上來看您。表小姐，您看上去是越來越年輕了。”

    裴海棠事情被人打斷，心裏不高興，又不好太失禮，隻得懨懨地“嗯”了一聲，拿起銀叉，挑了片彌猴桃慢慢地咬著。

    “坐吧，既然來了，就說說最近園子裏的事，這一段時間，黎川有去那園子住麽？”

    似乎從上回古堡晚宴開始，黎川就不曾回過這裏，齊婉婷打了幾次電話讓他周末回來用餐。

    黎川要不是在外省，要不出國，偶有一兩次回來，也是吃了飯就匆匆離開，沒有留夜。

    她想見這個兒子比見S市的市委書記還難。

    馮南珍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中規中矩地坐著，婉聲笑著回答，“夫人，前幾天黎少的女朋友發燒，黎少半夜有趕回來一趟，這幾天，黎少都住在璋園裏。”

    這句話，是馮南珍琢磨了幾天的話，她太清楚能見黎夫人一麵不易，就別想扯家常了，所以，話一定要直接切入重點，讓黎夫人有興趣談下去，這才能將璋園這一陣所發生的事報告清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