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燈箱後，宋連西顫著身子，拉下臉上的圍脖，雙手環抱胸前禦寒，滿臉是淚。

    這裏公司、集團、銀行、證券大樓林立，寸土寸金，卻並非商業區，所以，到了這時間，這裏行人極少。

    整整一天，她等呀等的，並不是沒看到宋世錦，而是宋世錦的身邊總是有人，她不敢冒然出現。

    宋世錦看清眼前瑟瑟不安的少女是女兒時，心霎時產生一種神經斷裂的痛楚，以前象個小公主似的女兒，被梅影笙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女兒，如今象個流落街頭的乞丐，散著一頭無精打彩的頭發。

    宋世錦隻覺得胸口象有股熱氣燒起來似地，眼睛都紅了，就算是上次在渝山溫泉，宋連西性格扭曲張揚，卻依舊一眼看出是被黎川嬌養著。

    宋世錦迅速下車，幾步過去，蹙眉，“小西，你怎麽瘦成這樣。”

    寒風中，所有不愉快地過去，所有積蓄的不安，在宋世錦發紅的眼眶中，宋連西的心終於安了下來。

    這才是她記憶中，爸爸的雙眼！

    她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不停地落著淚，哽咽著，嘴時隻會重複喚著“爸爸、爸爸！”，太久太久太久，不能喊這一聲爸爸。

    “小西，你快上車。”宋世錦脫下大衣，裹住瑟瑟發抖的女兒，又開了車門，讓她上去。

    上車後，發動車前，看了一眼哭泣流淚不止的女兒，剛想問她為什麽不打電話給他，在冷風裏苦守。

    卻猛地回想起，他曾吩咐宋宅的保姆，如果宋連西回來找他，一概說他不在。又撤換掉公司認識宋連西的接待處職員，並將手機設置了防火牆，拒接陌生電話，他親手在女兒與他之間豎起一道隔牆，把一切關於梅影笙的東西都斬斷。

    冷靜和現實一下子澆滅了他心中所有的情感，隻剩下一聲沉重歎息，發動了車子。

    車子暖氣開得很足，但宋連西還是抖個不停。

    “餓麽？爸爸帶你吃點東西？”宋世錦看著女兒，見那張臉原本的嬰兒肥不見了，那尖削的下巴突然又戳到了他的心口上。宋連西離開宋家後，既使上次在渝山見過一次麵，但從來好好談過話，他對女兒的狀況一無所知。

    秦力言突然來找他談宋連西監護人的問題時，他非常詫異，但他甚至沒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機會，就答應了，盡管從法律上講，這是不允許也不合法，但黎川是什麽人，他自然有辦法讓一切合情也合法。

    宋連西搖搖頭，許是情緒平靜下來，聲音顯得有些落寂，“我不餓。”

    宋世錦想問她跟黎川出了什麽事？怎麽會流落街頭？

    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無論是他與黎川所簽的協議，還是在渝山溫泉之事，橫亙在父女之間的記憶膿瘤，是赤裸裸敞開的，誰也無法忽略隱藏，誰也無法偽裝什麽事也不曾發生過。

    宋連西來找他，許是真無路可走。

    宋世錦收回視線，看著前方，一時之間，父女倆皆找不到話語。

    “當初為什麽不參加高考複讀。”宋世錦在沉默許久後，終究問出了口，這是當初他最不能理解的事，如果宋連西當年參加高考複讀，就不會遇到眼下的艱難。

    雖然宋連西有案子在身，但目前證據不足，尚未定罪，就算將來被定藏毒罪，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七十五條：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八周歲，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應當對相關犯罪記錄予以封存。

    犯罪記錄被封存的，不得向任何單位和個人提供，對宋連西將來的就業前景並不影響。

    所以，宋連西離開宋家前，他給了她一筆足夠讓她大學畢業的錢，誰知她沒有去參加當年的高考。

    “我不是故意不參加高考複讀，是外婆病了，很嚴重，要肝移植，很多事情要處理。”

    宋連西說不下去，宋世錦側首看了一眼女兒，見她抿著唇瓣極力忍耐的樣子，心裏沉沉如同安放了一塊吸了水的海棉，堵得發慌。

    原來如此！

    他不需要宋連西再解釋什麽，他心中一切的疑惑已迎刃而解。

    老人要肝移植，梅影笙死了，這筆錢肯定是由宋連西掏，他給女兒高考複讀及大學四年的費用，大概全花在老人身上。加上老人身邊再無別的親人，照顧老人的事，也由著宋連西一個人承擔。

    “爸爸，能不能不要讓沈阿姨知道我來找你。”

    “嗯。”宋世錦單手控方向盤，右手揉了一下太陽穴，眉眼之中難藏的厭憎疲憊之色。

    誠然如他不懂女兒一樣，其實宋連西也一點不了解他！

    他知道女兒憎恨沈心怡，可宋連西不知道，這世界上最恨沈家人的，是他！

    車子經過商業區時，到處可見沈心怡的戶外廣告，每一張都光鮮亮麗，尤其是沈心怡為一家戶外運動作廣告時，穿著時尚的網球裙，PS後肌膚，如同二十出頭般水潤，一麵一麵的廣告箱立在街邊的隔離欄，跟陰魂似地不散，有一瞬間，宋連西甚至懷疑這隻是一個夢。

    “真不想吃什麽？過了這條商業街，前麵不好找吃的。”

    宋連西雙眸低垂，“我不餓。”

    宋世錦瞥了她一眼，低聲說，“你瘦了很多，以後記得，無論發生什麽事，飯總是要吃。”

    宋連西沉默地點點頭。

    事實上，她是身無分文。

    被米芬扔在途中，她在酷寒下半跑半走了整整三小時的路，才在郊區那找到一家24小時的便利店，在那裏，跟店員要了一杯熱水喝，那店員心地善良，給她買了一個麵包充饑，並讓她在那裏呆了一夜。

    天亮後，她便離開，一路走走歇歇，在宋世錦公司大廈附近徘徊，也不敢找人幫忙，而是死守在這，終於等到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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