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方有交通事故，車子緩緩前行，宋連西看著車窗外霓虹燈閃爍，看著人行道上，悠閑逛街的情侶，看著牽著大人的手，蹦蹦跳跳的小孩，眼角熱辣。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街頭的擁堵給人帶來如此的安心。

    “阿權，我想吃周口店野味。”

    “好”阿權把車開進小巷，在一家野味店門口停下，膽顫心驚地建議，“宋小姐，您在車裏坐著等好不好，我下車買。”

    車上沒有別的保鏢，顯然，黎川任她自由，她若想這一刻離去，黎川不會攔阻。

    可他這保鏢估計要受些罪了。

    宋連西又抹了抹眼角的淚，“我想在店裏吃，你在這等我。”她推開車門，下車走了幾步後，返過身來，站在車門旁，聲音細聲細氣，“你有錢麽？”

    她身無分文。

    “有有有。”阿權連忙掏出錢包給她，心裏哀求老天保佑，千萬別再生出岔子，他不過是個司機，上有老下有小，靠他的薪水養著。

    宋連西拿著錢，到店裏，叫了一份烤蛇肉、一份蛇羹、一份爆炒蛇皮、基本上，店裏所有關於蛇的菜，全上足了，宋連西邊吃邊嘔吐，臉上全是淚。

    她必需把記憶中，透明玻璃箱裏被蛇纏身的畫麵從恐懼名單裏剔除出去，她沒辦法再承受更多的惡夢侵擾。

    她把令她毛骨悚然的蛇皮放進嘴裏，如蠟般嚼著，不停地給自己催眠，“我不害怕，我把你們全吃光了。”

    店裏的食客給她搞得哪有胃口，有的早早結了帳離開，留下的食客包括店裏的夥計全都看著她，偷偷議論著。

    “會不會是神經病，有錢也不是這麽糟蹋。”

    “誰知道呢，或許來砸場子的。”

    “我看不像，你看她在哭，有這砸場子的麽？”

    宋連西把桌麵上的東西全吃光吐光後，走到收銀台邊，斯斯文文地開口，“買單？”

    收銀員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氣乎乎地說，“五百六十八。”

    宋連西抽出六百元給她，聲音不大不小可以讓全店裏的人都聽到，“我不是來砸場的。今天被蛇咬了，所以來報仇，你這裏的野味很好吃。”

    一旁的夥計聽了就笑了，“那要是被人咬了，你是不是也要把他吃了。”口吻明顯帶著戲謔。

    宋連西瞥了一眼夥計，接過找來的零錢，離開。

    阿權看到宋連西從店裏出來，簡直要熱淚盈眶，馬上下車，為宋連西打開後座的車門，等她坐妥後，才輕輕關上車門，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安了下來。

    宋連西回到璋園，站在大理石壁的門前，看著熟悉的窗紗在夜風中漫舞，客廳娓娓傳來鋼琴的琴音，竟生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一路，她反複想著，如果當年章樺沒有把她扔給黎川，或是她被沈心怡的人抓到，她會怎麽樣？

    或是被羅宋找到，結局會不會和羅宋一樣？

    她以前從來不曾想過，因為她見過的社會黑暗麵太少、太少——

    以為被汙陷入獄，陷了前途，已是慘絕人寰

    雖然她常受看守所別的吸毒人員的欺負，但也僅被摔幾巴掌，或是吃的飯被人吐了口水，因為那裏還有法製

    而今晚所見，顛覆了她人生所有的想像。

    夜風吹動她的長發，頭皮那裏刺刺地疼，腦海裏泛過盛夫人扯下她大把頭發時，一臉猙獰的笑，不禁又打了個寒噤。

    魏清在客廳裏，看到宋連西站在那不動，走出去一瞧，發現宋連西整個人失魂落魂的樣子，發際被汗濕透，一雙眼睛瞪得大大得，象是受了極大的驚嚇，那表情仿佛象是一個人進入完全與世隔絕地帶時的那種迷離。

    魏清大吃了一驚，忙上去扶住她，“連西小姐，怎麽啦？怎麽啦？醫生怎麽說？”

    “醫生？”宋連西僵硬地移動一下身體，惶然地反問，“什麽醫生？”

    魏清點頭，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冷冰冰濕漉漉的，魏清嚇了一大跳，連忙握住她的手，將她不停發抖的手包在手心裏揉搓著，急切地問，“秦先生不是帶你去看名中醫？怎麽樣，藥方開了沒有，給我看看，我拿到廚房給你煎。”

    秦先生？看中醫？藥方？

    一些詞匯慢慢進入她的大腦，漸漸地，她明白了。

    她眼睛看著魏清一臉的焦急，耳邊聽著魏清關切之辭，瞬時，心生悲切，不停地抽蓄著，眼淚鼻涕一起流下，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唾棄她，拋棄她，魏清並不知道秦力言的目的。

    “怎麽啦，孩子，你這孩子究竟怎麽啦？”

    “魏姨魏姨”宋連西伸了手，忍不住上前就摟住魏清的脖子，她嚶嚶而哭泣，她眼角的水意怎麽流也流不盡，可心裏的委屈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魏姨魏姨魏姨”

    這一路，她一直在想，如果黎川任她在歌麗婭自生自滅，她該怎麽辦，這世上誰肯幫她？

    沒有，一個也沒有，她的媽媽死了、外婆死了、爸爸不要她了，奶奶憎恨她

    諾大的S市，她沒有去處，除了璋園——

    “怎麽啦，怎麽啦，先別哭，醫生怎麽說，別怕，這個醫生不行，咱換一個醫生，要不，讓少爺帶你去法國找約翰醫生。”

    宋連西半啟著唇瓣搖搖首，滿腹辛酸，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雙手緊緊繞在魏清的脖子上，眼淚漱漱而下，今晚這一遭，恐怕她至死都忘不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