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西用小勺慢慢攪動咖啡，杯中，被她轉出一個小小的旋渦。

    黑夜裏，她也曾無數次問自己，可以不可以把這個證據交給宋世錦，可最後，發現自己連聯係宋世錦的機會也沒有，是她的爸爸親自將她拒之門外，在宋世錦的眼裏，沈家能成全他的野心。

    也有無數的黑夜裏，她看著身邊的黎川，問自己，是否可以將這些證據交給他，讓他秉公處理，大義滅親。

    最後，還是退卻，因為她輸不起！

    “這些證據你是從哪裏得到的。”豐昊直視她的眼睛，緩緩地開口，“我需要你的開誠布公。”

    宋連西轉開臉，看向窗外匆匆步驟的行人，眼角彌上一層濕意，仿佛藏匿著太多無人可知的情緒，聲音緩緩，“我從看守所出來後，一直想證明我清白，在調查過程中，我發現沈心怡有一段被隱藏的過去，我按著這個線索追查，象是打開了番多拉魔盒一樣，得到了令我想不到的禮物，我本想告訴我爸爸，隻是沒想到我爸爸中斷了與我一切的聯係，最後反而被沈心怡發現，後來，我就導演了一場自殺直播視頻，本來，計劃先隱藏好自己，再等機會，誰知陰差陽錯，認識了黎川”

    宋連西不經意地一笑，卷翹的秀睫像密簾般遮垂下來，即是這般，豐昊依舊可以看到那眼眸深處的迷茫。

    沈心怡也是謹慎之人，如果宋連西不以自殺的方式上傳那個文件，恐怕沈心怡還是不會放心，直到滅了她的口為止。

    “那這組照片呢，恐怕黎川也未必知情吧。”

    “黎川拿到的隻是我給羅達的備份，他能洗掉的隻是齊澤涵的汙點，有關齊茂春的，恐怕他本人都不知道，他二十年前的舊事被我挖出來，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把這些拿出來。”

    那時代，沒有如此通暢的網絡，人的很多私密的事都隱得極深，宋連西能得到，也隻能說是機緣巧合。

    “為什麽，為了黎川麽？”

    宋連西搖搖頭，她不想解釋太多，她把證據給豐昊看，隻是讓他更有信心去操作對抗沈家，萬一如果將來齊茂春或是黎家出麵幹涉，那這組照片才用得上。

    不過，以宋連西的判斷，與沈家切割更符合齊家的利益。

    “如果齊婉婷為了裴海棠，一意孤行保沈家？”

    宋連西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吧！”

    至此，豐昊完全相信，眼前的女孩所提供的證據必定可以掀起一股大風暴，這個風暴不僅會把沈家這條船覆滅，很可能也會波及齊婉婷的娘家，直接掐斷齊茂春的仕途。這才使她跟了黎川這麽久，卻是一字不露。

    豐昊理不清自己的心情，他直覺這件事太過棘手，不好自己擅自主張，可他天性基因中隱藏好勝之心，讓他想一爭高低，便斷然決定，“好，說說你的條件？”

    宋連西眸光一亮，驀然抬首，因激動，唇齒微微顫著，極力用平緩口吻，“我要全程參與調查渝山溫泉事件，尤其是監控視頻的有的源頭，我要首先過目，並有權刪除。而且，你必需保證這件事，不會危害到我媽媽的隱私。”

    “沒問題，死者為大。”豐昊站起身，將兩百現金壓在桌上，“不過，這個地方顯然不適合談話，你跟我來。”

    宋連西邊穿外套，邊看著窗外，“曉楠還沒來。”

    豐昊勾勾嘴角，眼底掠過一絲嘲笑，“她顧著賺她的RMB，不會來了。”

    宋連西暗暗一驚，思忖：難道今天的會麵是豐昊籌劃的？

    但轉念一想，就算是豐昊籌劃又如何，他們有個共同的敵人沈家，隻要合作順利，她隻管結果，不管過程。

    離開會所，宋連西拒絕豐昊送她。

    此時，已是燈火闌珊，西伯利亞的冷空氣既幹燥又冰冷，宋連西小臉裹在圍巾中，隻露出一雙盈盈大眼慢慢走在路上，想到接下來自己可能要麵臨的，淚珠滑過下眼睫，沒入厚厚的圍巾裏。

    黎川對不起！

    宋連西見到前方停車站那停著一輛計程車，心一動，就上了車，讓他開到老城區的老舊居民樓前。

    比起上一次來這裏，這裏的住戶似乎少了很多，昂首往上看，不再是密密麻麻掛滿晾曬的衣服。許是冬季來臨，這些人禁不住寒冷，在未折遷前就搬離了。

    這是舊城區，以前供暖用的是鍋爐，因為環保指數不達標，去年就被勒令折除。

    而新的供暖設備要在新建後才連到這裏，所以，林雙雙曾告訴她，去年幸虧她沒有留在這裏過冬，否則，以她的體質真的是熬不下去。

    宋連西沿著樓梯慢慢走著，感覺整個通道都是冷風，從上而下地灌下來。

    進了出租屋，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她連忙捂著鼻子打開窗戶，看著窗外熟悉的一切，不覺發怔。

    人生真的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事，就在前年時，她站在這裏，視線過去，一片殘垣，她極怕自己這一生就在這裏熬到終老，可現在，在最好的大學念書，住著最好的別墅，有一流的英式管家照顧她的生活，失眠，還有一流的心理醫生幫助她及，黎川。

    可她的心還是不快樂，也不得片刻的安寧，她總覺得她現在得到的一切都是短暫的，當一切真相被揭開時，所有的膿瘤被挑破時，誰還能自己騙自己？

    既便是所有的事情都以最完美的方式解決，她和黎川亦平安走過這泥濘之路。

    她和黎川真的會風雨見彩虹，把一切的傷害遺忘得幹幹淨淨麽？

    不會——

    因為無數次黑夜裏，她問自己，當有一天宋家知道真相，願意認回她這個女兒時，她也選擇回宋家，那她會遺忘丁婉秋和宋世錦曾經對她的傷害麽？

    她告訴自己——

    不會的！

    同樣，黎川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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