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錦放下調羹，淡淡地開口，“媽，把影笙的手稿還給我。”

    “不給，不把那些股份拿回來，我死不瞑目。”

    “媽，這事我支持你，宋家的東西能作主的隻有媽，憑什麽弟妹一聲不吭立遺囑？”宋世繁心裏暗暗高興，宋連西一出生就帶了光環，把她的女兒壓得如同草芥般，可以說，李靜琪從小就活在宋連西的陰影下。

    至於為什麽宋連西突然被趕出家門，她其實也有些想不通，不就是沈心怡容不下前妻的女兒，這事放在S市多的去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向對宋連西疼愛有加的宋世錦和丁婉秋這次這麽絕情。

    “你還是多關心你寶貝女兒吧，你知不知道，宋連西誤了高考兩年，今年還是考上一流大學。”丁婉秋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你的寶貝女兒呢，除了花錢外還會什麽？虧我花了那麽多心思給她找補習老師，結果連普通的高校都考不上，離大專線都差了幾十分，真是丟盡我的臉。”

    宋世繁大驚小怪地嚷著，“宋連西上哪所大學？”

    丁婉秋不耐煩地瞪了女兒一眼，“S電影學院導演係。”

    “這都能考上，不會是今年錄取的份數特別低吧。”宋世繁難以置信，“要不然是用錢買的？。”

    梅影笙自殺後，宋連西精神差點崩潰，半夜常常哭叫，把一大家子的人都吵醒，弄得宋老爺子病勢更加嚴重。

    她這當姑姑的雖然不是很喜歡她，但也狠不到那地步，所以，當時還很同情，覺得梅影笙這做媽的還真不合格，就算要死也得熬過女兒高考。

    “用錢買能上S電影學院，我情願用兩倍的錢讓小琪上，別以為你自己女兒不長進，別人就跟著沒用。”丁婉秋心裏煩燥，也隻能拿不長進的女兒來泄氣，她推開碗筷，想起宋連西那雙極似梅影笙的眼睛帶著怨恨，再也沒胃口。

    這半輩子，一心一意疼的是別人的孩子，還養出仇人來。

    丁婉秋滿腹是怨氣，越想越不甘心。

    “媽，您幹嘛提著提著，又扯到靜琪身上，我回屋裏，煩死了，讓不讓人吃飯。”宋世繁終於忍不住，推開椅子，甩頭就走。

    “想看韓劇就去看，幹嘛找借口。”

    宋世錦用餐巾拭嘴，低聲說，“把影笙的手稿給我。”

    “我說了不用再提。”丁婉秋從鼻子裏笑出聲來，“是那野種找上你了吧，我就知道，跟她媽一樣，不是一個省心的料。”

    “媽，給我。”

    “不行！你太心軟！”丁婉秋斷然拒絕，站起來，轉身就離開餐廳。

    宋世錦看著餐桌上幾乎沒什麽動的菜，若在以前，比這些還豐盛的菜都會被吃個精光，因為梅影笙和宋連西是典型的大胃王，倆人都是怎麽吃都不瘦，尤其是梅影笙，幼年時家裏窮，後來國家政策稍好，家裏申請了低保戶，她才能上學，但也常常吃不飽，唯一的零嘴就是山裏長的野草莓。

    他跟她談戀愛時，十次約會有九次他是帶她去吃東西，她對美味充滿期待，吃的時候速度不快，但卻能持續吃上兩三小時，讓他有時候真不明白，那樣能吃的人，怎麽會擁有盈盈一握的腰身？

    宋世錦閉了閉眼，輕輕揉了一下眉間，站起來，慢慢延著樓梯上去。

    他拿出鑰匙，打開房門，推開時，一股塵封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淡淡潮濕的黴味，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掛在床頭上的那一幅他和梅影笙的結婚照。

    這是他們倆一發現梅影笙懷上了孩子就去照的，以防以後她肚子顯懷後，照得不美。

    那時，也不敢跟家長說，他拿了多年積下來的壓歲錢去了一家普通的攝影樓，交了五千多塊錢，南下到一個長滿油菜花的小鎮拍照。

    等拍好了，他才帶著她來見丁婉秋，那時候，他們早就領證半年多了。

    木已成舟，丁婉秋既使不喜歡這個來自貧窮家庭的女孩，也隻好認了。

    宋世錦坐在沙發上，失神地看著麵前那一張布藝的床。

    這張床，自他知道宋連西不是自己的骨肉後，就不曾在這裏睡過。那時候，他放任自己，麻醉自己，唯獨在宋連西麵前還維持著好父親的樣子。

    宋連西正麵臨高考，他不希望在她人生十字路口時，突然打亂她的生活，所以，照例在周末去學校接女兒回家，周末時，留在家中陪伴妻子和女兒，沒有讓宋連西察覺到一絲家裏氛圍的改變。

    但就算他與她同房，卻不曾同床，夜裏，關了臥室的門後，他就睡在沙發上。

    剛開始梅影笙有問他為什麽，他沒有給她任何解釋。

    他讓媒體不斷地報道他出軌的信息來報複她。

    可離婚二字，他從不曾考慮過。

    他需要時間，積蓄足夠的力量，永遠把這個秘密放在心裏，並善待宋連西。

    梅影笙後來變得非常安靜，晚上睡得很不安，易驚易醒，醒後，就獨自去了書房寫作，不再追問原因，更不再過問他在哪裏留宿。

    他以為她也需要時間時，沒想到梅影笙會選擇在宋連西高考前三天跳樓自殺。

    一個活人，就這樣生生地消失了，讓他連質問她為什麽欺騙他的機會也沒有

    “世錦，你果然在這。”丁婉秋推門進來，歎了一聲，走到兒子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時，發現他的手繃得緊緊，關節處發白，眼圈就紅了，“當初你帶她回來時，媽其實很不喜歡她，就是因為看到你太喜歡，所以，忍了下來。媽媽想，隻要兒子幸福，做母親的還有什麽事什麽人不能忍？”

    再加上，她誤以為梅影笙救了兒子，多少擔些情，如今看了手稿方知，兒子受那麽重的感染，是因為割肉給她吃。

    氣得她差點吐血。

    宋世錦反轉手，握住丁婉秋的手，低低開口，“別說了。”

    “既然你都不願提以前的事，這間房就交給媽媽處理吧，人都死了幾年，還留著房間幹什麽，多不吉利。而且，心怡已經有了你的孩子，你得多考慮考慮她的感受，那麽金貴的一個女孩，卻凡事遷就你，你要惜福呀。”

    在宋家壽宴上，沈心怡出了這麽大的事，而身為丈夫的宋世錦卻對此不聞不問，連丁婉秋都覺得自己兒子狠過頭了。

    宋世錦沉默以對，其實這裏的一切都不是原來的，這裏所有的東西，除了這張床外，一切的擺設，如婚紗照，如妝台上用剩一半的化妝品，如窗簾，如書架全是後來根據照片仿照出來的。

    原物在去年冬夜，從什錦園回來後，被他盡數毀盡！

    “那個舒曼津趕緊處理了，那女孩不是省心的料，在公司裏處處借著你的名頭壓製新人。”丁婉秋長歎，“你原來不是這樣的人，別為了一個不值的人毀了自己，你要惜福。”

    宋世錦手撫著額，閉眼不吭聲。

    “好吧，媽不說了，說了你也聽不進。”丁婉秋站起身，剛想離開，宋世錦就扯住她的衣服，啞著聲，“把影笙的手稿給我。”

    丁婉秋沉默地看著兒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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