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宸躲在路口自顧吞雲吐霧，等到腿部傳來麻睥酸痛的感覺，他才發覺自己的腳邊多了一堆的煙頭。淺棕色的定製版小牛皮皮鞋將還未燃盡的煙蒂踩滅，他才動身返回別墅。

    別墅二樓的客廳還亮著燈，他腳步輕緩上了二樓，視線所及之處，是落地窗前女孩蹁躚的身影。一頭如瀑的波浪卷黑色長發垂落腰際，服帖地鋪陳在線條優美的背脊上，她的目光遠眺繁星璀璨的夜空，遠處的萬家燈火和川流不息的車流全部融成了她的背景，衍生出青春偶像劇才有的唯美畫麵。

    秦安雅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隻是出神地仰望著夜色濃稠的夜空，試圖驅趕心中的煩躁。這幾天拚命壓抑的負麵情緒，好像在與慕瑾宸的那一頓爭吵過後，在心底無限蔓延開來。

    直到慕瑾宸溫熱的指腹觸碰到她的臉頰時，肌膚傳來的溫熱，才讓她猛然回神。她微微偏頭，躲過男人親密的動作。

    慕瑾宸手臂停留在半空的動作明顯僵滯了一下，精準的捕捉到女孩眼中抵觸的情緒，“不是說很累，怎麽還不睡？”

    秦安雅微微退後兩步，與他保持著自己認為相對合適的距離，“躺下心亂如麻的感覺，睡不著，索性起來走動走動，驅趕心頭的煩躁。”

    剛才還為了唐鏡離送他回來的事大做文章，現在又表現出一副關心她的模樣，真是個矛盾的男人！

    想到他剛才眼中的冰冷陰鶩的眼神，那裏麵寫滿了濃濃的不信任感，牽連心髒的神經突然一陣痙攣，痛得她忍不住囈語出聲。

    慕瑾宸見她臉色突然煞白，漆黑的眸子透著濃濃的擔憂，“你臉色好差，身體哪裏不舒服？”上次她也是同樣的症狀，本來想送她去醫院，她卻拒絕了他的要求。本來答應他自己找個時間找醫生看看，可是因為試鏡的事就給耽擱了。早知道就不應該答應讓她自己去看醫生的要求，還不如當初一意孤行送她到醫院去。

    她的身體狀況好像越來越差了，她到底隱瞞了他什麽？就連最尊敬他的秦皓宇，也對他守口如瓶。

    秦安雅調整了呼吸，才覺得疼痛的感覺減緩一些，努力扯出一絲笑意，“可能是為了試鏡的事，身體太過勞累了，隻要睡眠充足了，也就沒事了。”

    這套敷衍的說辭已經欺騙不了慕瑾宸，同樣的謊言她說了兩遍。之所以犯這麽低級的錯誤，還不是因為慌亂之下口不擇言？

    他抓緊女人纖瘦的肩膀，深邃的黑眸鄙視她的眼睛，“安雅，這麽敷衍的理由，我覺得我會信嗎？你和我之間，就不能坦誠相待，非得存在秘密？”

    秦安雅縮緊了肩膀，“瑾宸，我有情非得已的苦衷，你就不要再追問了。你要相信，我永遠都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

    慕瑾宸薄唇勾了勾，深邃的臉部輪廓在月色的映照下線條變得柔和許多，“就跟四年前一樣，所謂的保護，就是以傷害自己為前提？你把我困在迷局裏，讓我像個迷路的小孩，滿心彷徨。”

    他點燃一根香煙，嗓音被尼古丁氤氳得格外沙啞，“安雅，你太傻了。我是男人，得想方設法護自己的女人周全，而不是反過來受女人的保護。”

    秦安雅清楚，男人骨子裏流淌得大男子主義，不允許他反過來受到女人的庇護。哪怕她的出發點是對的，但這種本末倒置的做法還是受到他的排斥。他迫切地想要破繭而出知道真相，而她拚盡全力將他困在美好的幻境裏。

    她本身就是一個悲劇，她不想把他也變成一個悲劇，餘生在無盡的黑暗裏痛苦掙紮。他曾說，她是他逃不開的一場感情桎梏，對她來說，又何嚐不是如此？

    “瑾宸，有兩種生活讓你選擇，你是選擇無憂無慮的明媚生活，還是選擇在痛苦的深淵裏掙紮？答案顯然是前者。所以，不要再追問了，珍惜眼前的生活，把餘生的每一天都過得充實。這也許就是……我一直憧憬的生活。”

    慕瑾宸縮緊女孩的眼睛，試圖從她的眼睛窺探她的內心，“安雅，你是不是心髒不太好？”他終於問出了壓抑在心頭多時的疑問。

    秦安雅心裏一驚，臉上卻掩飾得很好，滴水不漏，“我從小體弱，身體一直不太好。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子，長大之後忙於學業，忙於工作，都沒時間好好調理。其實都是一些小毛病，沒什麽大礙。”

    女孩的眼睛就像一汪深譚，明明平靜得激不起一絲聯係，譚底卻湧動著太多深沉複雜的情緒，連自詡擅長察言觀色慕瑾宸，也探察不到她的真實情緒。

    秦安雅是第一次讓他心生挫敗感的女人，對她，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慕瑾宸揉了揉眉心，“安雅，雖然我不是無所不能，但你要相信，我可以給你提供最好的醫療條件。你千萬不要因為自暴自棄，錯過最佳的治療時機。你母親的死，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是因為這件事讓你心生芥蒂，我跟你說聲抱歉。”

    秦女士已經過世，雖然他說抱歉已經無濟於事，但終究欠秦安雅一句“對不起”。四年前的誤會，讓回國後的他一直耿耿於懷，認定秦安雅是別有用心的靠近，從來就沒想過她當初離開可能有言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秦女士當初可能得到最好的救治，沒有錯過最佳的治療時機，可能現在就有截然不同的兩種結果。他會失去秦安雅的信任，完全是他自己當初釀造的苦果。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會讓悲劇再次發生，也不至於把自己逼入死角。

    秦安雅苦苦笑著，“瑾宸，你覺得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你不希望我跟白司哲有任何糾纏，做到涇渭分明，可是你別忘了，當初如果沒有他，我媽估計撐不了那麽久。你硬生生把我逼成了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人，這些我都不怪你，可是你不能連我正常的交際都要介入！這樣的我，跟金絲籠裏的金絲雀有什麽兩樣？”

    一直埋藏心裏的話，積蓄心底的壓抑，在這一刻突然爆發了。

    慕瑾宸劍眉深鎖，半天才聲線僵硬地說道“原來在你心底，我慕瑾宸就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冷血怪物？！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麽還要委屈自己留在我的身邊？對你來說，不是有更好的選擇嗎？”

    無論是執著不悔的離辰曦，還是默默堅守的白司哲，對她的愛都是真真切切的。她可以從季辰曦的懷裏轉身投入他的懷抱，同樣也可以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轉身投向別人的懷抱。

    慕瑾宸還沒反應過來，女人纖白的手掌快速抽在他深刻立體的側臉上，清脆的響聲劃破夜裏的安靜，刺激著人的耳膜。

    秦安雅掌心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感，等她反應過來，自己的巴掌已經落在男人的麵頰。她收回震得發麻的手臂，看著男人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突然有種懊惱自己的衝動。

    夜，死一般的寂靜，寂靜得可以清楚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秦安雅眯起眼睛，預料中男人的盛怒並沒有如期而至，“瑾宸，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請你不要侮辱我對你的感情。如果將來真的一拍兩散，那也是你親手舍棄的。”

    慕瑾宸扣住女孩纖細的手腕，嗓音低沉到沙啞，“安雅，是不是我剛才的話讓你寒心了？”七年的相戀，溫婉安靜的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控過。若不是他的話讓她心寒，她又怎麽會有這樣不理智的行為？

    秦安雅沒有掙脫男人的禁錮，語調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確實挺心寒的。瑾宸，你可以讓我失望一次，失望兩次，但是千萬不要讓我對你徹底失望。”

    “我從來不幹涉你的圈子，也請你給我想要的尊重。如果你對我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我覺得我的感情就沒有進行下去的意義了。”

    慕瑾宸將女孩整個嬌小的身軀圈進他寬厚的胸膛，指尖挑起她的下顎，看著女孩那雙漂亮的眼睛朦朧上一層薄薄的霧氣，他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你是認真的，還是在跟我說氣話？”

    秦安雅咽下心頭的苦澀，“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瑾宸，我們這樣相互折磨，把對方折磨得身心疲憊，把自己折磨得遍體鱗傷，有意義嗎？”

    慕瑾宸指尖不可抑製得輕顫了一下，“你想說，我已經把你繼續下去的耐心一點點消磨殆盡了，是嗎？”

    因為他的不信任，讓她身心俱疲，心裏開始質疑他對她的感情，認定彼此的糾纏隻是一場痛苦的折磨。

    秦安雅滿眼疲倦的樣子，“沒有，是你太多心了。”她這輩子最慶幸的事，就是愛情失而複得，可以感受那個曾經讓她無比眷戀的懷抱。

    如果真的輕易能夠把耐心消磨殆盡的話，她四年的執著又算什麽？

    慕瑾宸隻當她是敷衍，心髒的地方像被刀子剜去大半，痛得他呼吸都覺得困難，“身體不好，盡量少熬夜，早點睡吧！”

    秦安雅看著慕瑾宸消失在走廊轉角的身影，胸腔的那顆心突然有種無處安落的感覺。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瞬間將她的心髒團團包圍。

    破碎的花瓶重新修補，終究還是有裂痕。她和他，終究無法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