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桌子旁，江世勳愁眉不展，粗糙的雙手拿著薄薄的診斷證明單，他的目光中透著無限的惆悵與悲涼，坐在床上的薛少華，也同樣是哀傷絕望的表情。

    “老婆，我們到底該怎麽辦？”指尖微微發顫，江世勳原本還算清明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自從得知妻子患了肺癌，他就出現了頭暈失眠的症狀，整夜整夜輾轉反側，寢食難安：“要不要告訴陌城？要不要去國外尋求更好的治療方法？”

    “沒用的世勳，這個病全世界的醫生和專家都束手無策，不要告訴陌城，不然他會分心，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而毀了你嘔心瀝血才打拚下來的事業。”虛弱地搖搖頭，薛少華堅定地拒絕，她死不足惜，隻是舍不得丈夫和孩子，抽抽鼻子，她強忍淚水繼續道：“世勳，我現在還處在早期，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老婆你說吧，我什麽都答應你。”極力壓抑著沉痛的心情，江世勳像個男子漢般頂天立地，他發誓，一定會替妻子實現所有願望，然而他萬萬沒想到，薛少華竟然會提出如此過分的請求——

    “世勳，我參加的國際調香師榮譽證書的考核通過了，所以我不準備辭職，我想要在剩下的日子裏，創造出更多更優秀的香水，讓它們代替我永永遠遠地活下去。”

    “這絕對不行！老婆你瘋了嗎？”江世勳反應特別激烈，他甚至覺得薛少華是腦子抽筋了，看著她錯愕的臉，他立刻緩和了語氣，坐在妻子身邊，他疼惜地拉著她微涼的手輕撫：“老婆，你的肺就是吸取了太多劣質化學物品的味道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雖然你的產品裏很少添加有害香精，但是你的同事們呢？你不好開口多說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你要重新回到那個危險的汙染區，我不同意。”

    “你放心吧世勳，我沒事的。”溫柔地反握住江世勳溫暖又寬厚的大手，薛少華淡淡地勾唇笑著安慰道：“我這次住院已經引起了高層的密切關注和高度重視，我相信他們肯定會好好地整改修理，以後的工作環境和產品成分，會幹淨健康的多，”

    “不可能，這種繁瑣複雜的小事他們根本就管不過來，或者說，他們僅僅隻是叮囑警告幾句，沒有誰會真正地願意插手這些麻煩且得罪人的事情，你別太天真了。”江世勳胸有成竹地反駁，他對社會目前的現狀了如指掌，聰慧的薛少華何嚐不明白其中的內幕，隻不過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和難言之隱，歎了口氣，她堅持道：“世勳，老公，你知道我有多麽的熱愛這份工作，丟了它我會非常難過，難道，你希望我在死的時候還抱著莫大的遺憾嗎？”

    身體僵住，訓誡的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不準提這個字，不吉利，老婆，你會長命百歲的，記得剛結婚度蜜月時遇見的那個算命先生嗎？他說過我們會攜手到老的，老婆，我們會攜手到老的。”

    二十多年的感情，風雨同舟，薛少華跟隨江世勳白手起家，不離不棄，期間無數的挫折和磨難他們都咬牙挺過來了，好不容易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命運卻給了他們殘忍的打擊，毫無憐惜。

    “嗬，都年過半百的人了，還信那些沒有絲毫憑據的歪理，我看你啊，真是越老越糊塗，越老越像個無知的孩子了。”薛少華看似是在埋怨，實則是感動於江世勳忠貞不渝的愛和無微不至的照料，撥弄著他鬢角的幾縷銀絲，她觸景生情地感慨道：“老公，謝謝你，這輩子能和你相伴，我很知足了，若有來生，我還是非你不嫁。”

    “打住，不要說這種讓人心酸的話。”摟過薛少華的肩膀，江世勳包容地將她擁進懷中，薄唇磨蹭著她光潔的額頭，他低語呢喃道：“不管算命先生說的是真是假，我都選擇相信，老婆，信則有，不信則無，你就真心誠意地信一次吧。”

    他舍不得她，舍不得愛妻。

    她也舍不得他，舍不得世界上對她最好最好的男人，依著江世勳的胸膛，薛少華安心地閉上了眼睛，若生命不能延續，那她想為親人們留下些有價值的東西。

    “老公，拜托你答應我好嗎？要是你答應了我，我也答應你相信算命先生長命百歲的預言，世勳，拜托你了。”

    這一生，善良仁慈的薛少華從未強求過江世勳什麽，可是這件事，她非做不可。

    前途茫茫，有備無患。

    …………

    多日連陰雨的緣故，鬆軟的土地變得泥濘不堪，未事先看好天氣預報的方婷失誤地穿了8cm的細跟皮鞋和淺藍色的休閑套裝，粗心的後果就是在這樣惡劣艱苦的環境下寸步難行，長發披散下來，她煩躁地哀聲抱怨道：“他媽滴，這破村兒這幾年怎麽一點發展都沒有？也不知道在這兒住的人天天都是幹什麽吃的，真是服了。”

    “你瞧不慣也沒啥用，這裏發展不發展又不是俺們說了算的。”突兀響起在背後的粗狂嗓音把方婷嚇了一跳，她正欲回頭，左腳便不小心踏進了泥坑，濺了滿褲腿的汙漬，驚恐地瞪大眼睛，她情不自禁地大聲咒罵起來：“我k！這什麽路呀？！就不能鋪個石頭嗎？還讓不讓人走啦？！”

    話落，她晃動著身體試圖掙脫，不料泥坑太深，僅憑方婷的個人力量實在難以成功，方才說話的大媽見她屢試屢敗，索性好心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姑娘，你得把高跟鞋脫了，這泥巴下麵又濕又軟，必須穿旅遊鞋或者平底鞋才能順利通過。”

    聞言，方婷扭頭看著這位熱心幫忙的大媽，她渾身上下沾染了很多灰塵，大汗淋漓的樣子如同剛幹完活的農民，嫌棄地抽回胳膊，她不耐煩地冷語責備道：“滾滾滾，你趕緊離我遠兒點，你這麽邋裏邋遢的，多久沒洗澡了呀？！”

    “我……我天天都洗澡的。”無緣無故被數落的大媽十分委屈，方婷的態度令她很是受傷，可是天生淳樸的個性又讓她不願跟年輕的小姑娘計較，於是……

    “孩子，按照我說的做吧，我常年生活在這裏，經驗豐富著嘞，你先把鞋脫了，人出來，然後再把鞋拽出來，回家衝衝幹淨就可以了，來來來，我扶著你……”

    “叫你滾沒聽到嗎？！”半天無法前進的狀況使得方婷窩了滿肚子的火，大媽熱切的好意又成了她宣泄怨氣的借口，無禮地推開她，她怒斥道：“又醜又惡心的老太婆，別用你那髒兮兮的臭手摸我，我的衣服可是名牌，弄壞了你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哎呦嗬，你這個死鬼妮子說話咋嫩求難聽嘞啊？”多次受辱終是惹惱了大媽，撂下鋤頭和水桶，她理直氣壯地瞪著方婷，用方言沉聲地與她辯論：“我看你這妞子文質彬彬的像是個有教養的人，咋說起話來跟嘴裏吃了屎一樣？哦呦，這估計就是你們城裏人說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名牌又咋咧啊，不還是幾塊破布縫縫，俺給你說，俺不稀罕，俺幾個鍾頭就能做一件。”

    “那能相提並論嗎？你個孤陋寡聞的土包子，你就是那井底之蛙，壓根兒就不知道外麵的天地究竟有多大。”方婷猛然用力，費勁兒地抽回了被困許久的左腿，踉蹌幾步，她穩穩地站住身體，諷刺地望向臉色鐵青的大媽，她洋洋得意地炫耀道：“你看看，我這不是出來了嗎？還敢扯著嗓子吵我，要不是你這個土包子忽然在我後背說話，我能掉進去嗎？假惺惺的村姑。”

    越說越過分，大媽簡直無法原諒，任性地擋住方婷的去路，她仗義執言地教育起這個目中無人的野丫頭：“看不起農村人是嗎？行啊你，把你家家譜往上翻幾輩，看看是不是農村人，我告訴你，農村人是你的祖宗，沒有我們辛勤的勞動，你就等著喝西北風吧，我土包子，你怕是連土包子都不如，你有本事別回來，在市裏過你那衣食無憂的生活啊，你是回來探親的吧？有種就把你的親戚都接走啊！！讓他們都去城裏享享你的福啊。”

    “我接不接走管你什麽事啊？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在這兒說三道四？趕緊給我滾開！”方婷說完就調轉方向打算離開，沒想到大媽卻不依不饒地跟著她一起移動，雙手叉腰，她喋喋不休地糾纏道：“帶我去見你的父母，我要你當著他們的麵兒給我道歉，我一把年紀的人了，你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懂，帶我去，今兒這事沒完。”

    “你這死老太婆腦子有病吧？想見我父母沒門兒，我數三聲，你……喂！你這死老太婆幹嘛呀？！”話沒說完，大媽便氣憤地衝方婷撲過來，瘋狂地撕扯著她的衣領，她大喊大叫道：“手機給我，我要給你爸媽打電話，在口袋裏是不是？拿出來！”

    “你傻啊！放手！”眼睜睜地看著上衣被抓的褶皺不堪，方婷也激動地失去了理智，拉拽間，她把大媽推倒在地，與此同時，從菜園忙活完歸來的同村人剛巧看到了這震驚的畫麵，隨即，他們報了警。

    這下，方婷是插翅也難飛了。

    …………

    午休結束，精力充沛，三樓陽台，茶香撲鼻，白色圓桌麵對麵，梁汐顏和薛少華分別坐在柔軟的沙發裏，薄荷清涼，白合淡雅，氣味相融，沁人心脾。

    “原來媽也有喝茶的習慣。”捧著青花瓷杯，梁汐顏隨性地和薛少華閑談，薄荷茶她首次品嚐，新奇又期待，入口甘甜，後味略苦，不難喝，她很喜歡。

    “喝茶是靜心，白合的功效是潤肺。”

    “肺？”梁汐顏蹙眉，薛少華有意隱瞞，笑了笑，她岔開了話題：“喝吧，得會兒媽有事想和你說。”

    “……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