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好像互不相識似的，各自重複著各自的機械動作，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馮晉將一整碗粥吃完，蘇葉放下東西，坐直身子，兩隻手交疊，放在腿上。

    馮晉知道，蘇葉一緊張起來，就喜歡裝模作樣。

    “好了，人也找到了，飯也吃完了，該說清楚了吧。”

    馮晉抬起手來，扶了扶額頭，一副頭疼不想說話的樣子。見蘇葉沒反應，索性幹脆不說話了，反身就要躺下。

    沒想到，蘇葉動作倒是很快，一把抓住馮晉的衣領，因為兩個人都是瞬間用力，病號服在雙方的動作之下，一顆扣子叫囂著掉了下來。

    領口鬆了，蘇葉一用力，馮晉的半個肩膀漏出來，上麵青紫一片。

    “你就沒什麽要對我說的嗎？”蘇葉不死心，繼續追問，妄圖發揮作為姐姐的“威嚴”。

    可惜，馮晉從未把她當做姐姐看待過。

    “沒有，我累了，頭很痛，想休息了。”

    幾乎用最快的語速說完這些話，馮晉將衣服從蘇葉手裏拽出來，稍作整理，躺了下來。

    別過臉歎了口氣，蘇葉從來都是這樣，雖然蘇成和張姨總說，馮晉隻聽她一個人的勸，可誰也不知道，其實她拿馮晉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除非馮晉自願。

    “好，既然你沒有什麽要說的，那就由我來問好了。”到底是一起生活過幾年，馮晉是不是說謊，蘇葉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對方沒說話，那蘇葉就自動認為，馮晉默許了。

    “你說看到我殺人了的那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葉說的不卑不亢，似乎根本不怕被人聽見。可即使病房裏此刻隻有他們兩個，聽到“殺人”這個詞，馮晉的身體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偷偷抬起頭來，四處打量，接著回頭狠狠瞪了蘇葉一眼，提醒她降低分貝。

    可是，人又不是她蘇葉殺的，她有什麽好心虛的。就算警察找過來，她也沒有任何值得隱瞞的東西。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主意，見馮晉依舊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隻好再次先發製人。

    “是，人是我殺的，但是我現在要知道，那天晚上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這次，馮晉卻是出奇的平靜，拒絕了蘇葉的攙扶，艱難的從病床上坐起身，微微蹙著眉頭，神情嚴肅。

    “那天晚上，雨很大，我沒帶傘，就一直站在外麵等雨停。除了我，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可就是這個時候，我看見你從遠處跑出來，又拐進了巷口。”

    似乎是因為一次性說了太多的話，馮晉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眼睛看著前方，失了焦。

    “我不可能看錯的，隻要是你，無論多遠，我都能認出來。我叫了你好幾聲，你應該是聽見了，我們的距離並不遠，你就從我對麵跑過去。可是，你沒理我。”

    接過蘇葉遞來的水，馮晉喝了一口，眼睛似乎有些充血，布滿了血絲。

    感受到馮晉的眼神，蘇葉有一瞬間想躲避。那種眼神別有深意，似乎在責怪蘇葉對自己的忽視。

    蘇葉最終還是瞪大了眼睛，回應了馮晉的眼神。明明就不是她做的，那為什麽要心虛呢。得理直氣壯的才行。

    “我以為你遇到了什麽事情，就追了上去。可是，你知道的，那邊的巷子太多了，我隻是猶豫了一會兒，就找不到你了。那天雨很大，周圍也很黑。有些人家的門前亮著燈。”

    馮晉又喝了口水，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低垂著眼睛，盯著水杯裏的倒影。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蘇葉的衣服都被那個男人撕掉了一半，而那個躺在血水裏的男人，腰帶打開著，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

    他不知道蘇葉能不能承受得起這樣的回憶。

    “我看到兩個男人慌慌張張的往我這邊跑，多虧了那些燈，我看到了他們眼神裏的驚恐。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你出事了。來不及問他們，我就朝著他們跑過來的地方衝了過去。可是，等我終於找到的時候，我卻發現，你手裏那個一個碎了的啤酒瓶，鋒利的尖端有東西滴下來，不知道是雨水還是血……那個男人的血，一直延伸到了我的腳下……”

    蘇葉想打斷他，這不可能的，那天晚上，她卻是沒有出門。可是，馮晉卻抵死都不承認是自己看錯了。

    也許有些不合時宜，蘇葉忽然想起來，曾經有人說過，她長得像某個故人。

    會不會隻是長得有些像，所以被認錯了？

    可是，世界上哪有那麽多長得像的人？更何況，隻是在一個小小的江城之內。

    除了這個理由，蘇葉想不到其他。

    “我也不知道你看到我了沒有，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沒有。也對，你從來都不會注意到我的……”

    說完，馮晉冷笑了一聲，似乎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你把那個碎了的啤酒瓶扔在地上，跑了。等你跑遠了，我才敢走過去，發現那個男人已經沒有呼吸了……第二天的事情你知道，我因為劉全的事情被抓進警察局的時候，就發現已經有人報案了，所以，就順便承認了……”

    怪不得……怪不得隻是一個誤傷而已，卻要硬生生判處十年的有期徒刑，這甚至還是在蘇成百般打點關係之後才換來的結果。

    馮晉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隻是雙手微微顫抖著，連帶著將杯子裏的水濺了出來。他記得一清二楚，當時，他走到那具屍體麵前，平靜，卻不鎮靜。

    渾身發抖的將男人的腰帶紮好，確認周邊似乎沒有留下什麽證據，馮晉才快步離開。

    可是，無論馮晉將往事說的多麽曆曆在目，在蘇葉看來，這都僅僅是一個連真實性都沒有被證實的故事而已。

    看馮晉實在是無精打采，蘇葉將他手中的水杯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就要走，偏偏還是覺得不甘心，於是解釋了最後一遍：“你聽著，那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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