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夕又閉好眼睛，冰涼的礦泉水瓶壓在眼皮上很舒服，舒緩了漲疼的症狀。

    真是沒想到，這麽簡單就說了出來。

    她、紀家、紀氏。都告訴他了。

    ……都告訴他了啊。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了一會兒，她又睜開眼睛透過礦泉水瓶子看他，隔著光滑的瓶子，又隔著水，他的身影恍惚的就像電影裏回憶的片段，深深淺淺，忽遠忽近，卻極具吸引力。

    周圍一片黯淡，隻有他，帶著光。

    沉衍抬頭往她這邊看了眼，說：“哭得差不多了？過來。”

    “……別提這件事了。”她貼著礦泉水瓶走過去，聲音還是有點啞，鼻音很重，哭一場跟感冒了一樣。

    自己說的，我不愛哭，沒什麽傷心事。

    然後現在哭成這個樣子。

    連沉衍的外套都被她哭濕了，可想而知剛才哭得有多凶，她放下瓶子，一邊幫他換好外套，一邊小聲說。

    “沉衍，這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起這件事。”

    沉衍看她眼角還是紅腫的，便把瓶子又壓在她眼睛上，“還難受？”

    “不了。”檸夕站在他麵前，閉著眼睛說話，瓶子擋著她的眼睛，隻能看到她一張一合的紅唇。

    他轉開目光，覺得有點渴。

    檸夕還站著不動，沒碰瓶子的那隻手自然垂下，搭在他桌子上，手指輕輕摳著桌麵。

    “我，很害怕和別人說這件事。”

    沉衍沒說話，安靜地聽她繼續，看到她因為緊張而無意識做出的小動作，緩緩覆上那隻搭在桌麵上冰涼的手。

    檸夕吸了吸鼻子，被溫暖包裹的感覺順著指尖蔓延。

    “我真的，從心裏很厭惡這層關係，無法改變的血緣關係。”檸夕的聲音冷漠而輕顫，“紀晟說我是私生女，他以為我很想去紀家，但我其實一點兒都不想去。”

    “他害怕被人知道有我這個女兒，因為如果處理不當，會影響到紀離，他以為我害怕的是和紀家斷了關係……嗬，我才更怕被人知道和他的關係，我簡直要惡心死了。”

    說到最後咬牙切齒，聲音卻在發顫。

    看著她的樣子，沉衍把她摟在懷裏，一下下地撫摸著她的後背，檸夕靠在他身上，小心地避開他的右手，他的手掌很有力，很溫暖很溫暖。

    過了好久，她不再顫抖了。

    “你別幫我對付紀家，這件事我自己能處理好。”她說。

    沉衍眉眼微沉，她帶著鼻音的聲音，低聲說話時像撒嬌，軟綿綿的。

    “你準備怎麽做，你認為自己抖得多紀晟？”

    檸夕看向他，認真又堅定，“現在是不行，可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我和紀家之間的事，我都想自己做。”

    “我沒有其他意思，你別……”她怕他又誤會了，她不是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看著她緊張又局促的樣子，他無奈揉著她的頭發，“行了，洗把臉，去吃飯。”

    算是答應了她剛才的話。

    檸夕收拾過後，眼角還是紅的，看起來還是哭過的樣子。

    坐在車上，沉衍看她不動，伸手扯過安全帶給她係好，檸夕卻被他這個動作嚇了一跳，轉頭看他。

    “沉衍，我……”

    “恩？”

    “我有什麽能幫你的？”她看著他，神情無比認真。

    沉衍笑了聲，發動汽車，微小的發動機聲，掩飾了她有些加速的心跳。

    “想吃什麽，帶你去。”

    “你……”

    “我不需要你覺得欠了我。”沉衍捏著她的臉頰，微微用力就看到她的金魚嘴。

    檸夕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樣子一定蠢透了，她不喜歡別人捏她的臉，會疼，而且很奇怪。

    但是，沉衍的手和別人的手不一樣。

    說不上哪裏不同，可就是不一樣。

    “有家粵菜館不錯，帶你去試一下。”

    “不帶小白嗎？”

    “你想讓他看見你這樣子？”

    檸夕愣了下，摸了摸眼睛還有些熱，“額……那就先委屈小白了。”

    沉衍又笑了，然後應了一聲。

    檸夕臉頰微燙，目視前方，兩手抓著安全帶一言不發。

    沉衍，你對我這麽好，我該怎麽回報你？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麽東西是可以回報給你的。

    不如，給他研發一款香水？

    沉衍從不用香水，可那次他也說了，隻要她做出來他就會用，等做完現在這幾款香水之後……

    就做一款男士香水吧，出一款最別致的限量版送給他。

    “傻笑什麽。”沉衍看了她一眼。

    “沒什麽，就是想謝謝你。”

    “傻。”沉衍聲音帶笑，嘴角帶著一點點弧度。

    檸夕笑笑，細長的大眼睛彎起來，感覺整個世界都明亮了。

    一直都在做女士香水，雖然知道大部分男士香水是什麽味道，但自己上手的話，還是會感覺不一樣。

    吃過飯後，沉衍準備送她回紀家，把車開出來，她站在門邊不上。

    “我自己坐車去就行了，你的車太顯眼了。”檸夕指著旁邊，“那裏就是地鐵站……”

    “我送你到離紀家最近的地鐵站。”

    “額？哈哈，那好……”檸夕愣了一下，然後笑彎了腰，這要是再拒絕，可就真的太不給大老板麵子了。

    忽然有人從她背後拉住了她的胳膊，她疑惑地轉頭，看到了她身後的楚楓。

    有些日子沒見了，上次在紀家分別後，他們就沒再遇見了。

    “楚哥？”她收斂了笑容，然後把胳膊從他手裏抽出來，“好巧。”

    楚楓看了眼車裏的沉衍，目光溫和：“沉先生你好，我聽你們剛才說，你要送檸夕回紀家，我剛好要去紀家，我送吧。”

    沉衍目光深邃，一瞬間就帶了不悅，臉色冷硬，“你知道她和紀家的關係，紀晟說的？”

    檸夕整個人一慌，立刻明白了沉衍的意思：“不是……”

    “檸夕告訴我的，她去紀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楚楓笑笑，“她不喜歡說自己和紀家的關係，但是能把這件事告訴你，我挺意外的。”

    沉衍臉色泛著寒氣，“你意外？”

    “是啊，她很少主動跟人說自己的事……”

    “楚楓！”檸夕忽然大喊一聲，把楚楓從車邊拉開，“你在說什麽！”

    楚楓看著她，還是一副溫和的樣子，“怎麽了檸夕？我沒有說錯吧。”

    “那天你隻是碰巧在紀家，啊不對，你是被紀離叫去的，那些事是他們想擺給你看，不是我想！我隻是在解釋我和紀家的關係！我不是主動和你說！”檸夕憤怒的握緊拳頭，喉嚨幹澀，身體微微發抖。

    吼完之後，兩人都沉默了。

    楚楓平靜地看著她，那雙眼睛把人看得太透徹，想把人剖析。

    “寧檸夕，上車。”沉衍說。

    檸夕從楚楓身邊經過，上了沉衍的車，沒再看楚楓一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