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紀家。

    幾個人都很沉默，誰都沒有先說話，紀晟看著紀離的樣子，好好的臉貼著紗布，耳朵裏也上了藥，眼眶很紅，明顯是哭過的樣子。

    檸夕一臉冷漠地坐著，沒有一點要被訓話的意思，態度也不像是要道歉。

    李妍拿了冷毛巾過來，讓紀離敷眼睛，這都半個小時了，也沒等到紀晟的一句話，她生氣地說：“紀晟，你今天要是再偏心，我們就不用過了！”

    “你又胡鬧什麽！還嫌不夠亂？！”紀晟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沒地方撒氣，李妍就撞了過來。

    “我胡鬧？！紀晟你好好看看！是我們的女兒被打成這樣了！一巴掌上來都有了輕微腦震蕩！這是多大的仇才能打成這樣！”李妍哭了，厲聲喊著，“你要是隻心疼你那個女兒，你就讓她回來，我和紀離走！省的礙你眼！”

    紀晟做了個深呼吸，手指微微發顫，“你先走開，讓我把這件事處理了。”

    “你處理？你怎麽處理？你舍得動你寶貝女兒一根手指？！她來這個家以後添了多少麻煩，砸了多少東西！你的高血壓犯了幾次！現在倒好，終於不再隻是說說而已了，開始動手打人了！”

    “我說我知道了！你先回屋去！”紀晟喊了一句。

    李妍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抹掉，“我女兒不受這份委屈，你最好一碗水端平！”說完就蹬蹬蹬地上了樓。

    紀晟長歎口氣，看向檸夕，問：“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沒有。”

    “什麽叫沒有！你為什麽打人！她是你妹妹！還是在公司裏，你丟不丟人！啊！”紀晟用力拍著桌子，氣到聲音發顫。

    檸夕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緊，這話不管聽多少次，都做不到無動於衷。

    “爸，您別這麽生氣，當心身體不好。”紀離柔聲勸說道。

    紀晟看了紀離一眼，看著她的傷，更覺得對不起她，怎麽就給她找了這麽一個姐姐！

    “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惹她不高興了，她也不會……”

    “不高興了就能打人？”紀晟怒火中燒，氣得隻喘粗氣，“寧檸夕你說，你為什麽打她。”

    檸夕眼中毫無波瀾，麵無表情，“不是告訴你了？她惹我不高興了。”

    “你算個什麽東西！你的高興值多少錢！紀離是明星，你打了她的臉……”

    後麵的話她聽不清了，隻能看到紀晟的嘴一張一合，憤怒地說著什麽。

    說什麽？

    還能說什麽，無所謂就是那些話，翻來覆去的幾句話，把她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碾壓的幾句話，讓她低到塵埃裏，被萬人踩在腳下，路過的人還能吐口唾沫。

    他們都是帶著麵具卻沒有腦子的人，每個人在她麵前就隻剩下那那張血盆大口，眼睛裏放著寒光。

    他們說：“寧檸夕你這個自殘的精神病！你就應該被關在精神病院裏！”

    他們說：“你這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連給紀離提鞋都不配！”

    他們說：“你這種控製不住情緒隨便打人的怪物！”

    “我打死你！”紀晟猛地揚手，卻沒打到檸夕臉上。

    檸夕從那陣迷茫的臆想中抽身，看到楚楓攔著紀晟的手，擋在她麵前。

    “爸，我們不建議用暴力解決問題。”楚楓說，然後手下用力，推開了紀晟的手，“紀離已經受傷了，檸夕要是再受傷，最後心疼的還是您這個做父親的。”

    他說完，才把目光轉向檸夕，語氣輕柔：“檸夕，不要這麽抗拒別人，隻是說一個理由而已，其實不難的。”

    檸夕冷漠地看著他，眼中再沒有之前的半點溫情，隻有漠然。

    “楚大夫，我的病好沒好，已經不關您的事了。”她說。

    在場幾人都愣住了，最詫異地莫過於楚楓，眼睛裏全是驚訝。

    檸夕還在繼續說：“我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有幸讓楚大夫醫治，這件事確確實實是我在極力隱瞞的一件事，但遠沒有和紀家有血緣關係來的讓我厭惡。”

    最殘忍的事情，不是深信不疑的人給了你一刀，而是自己笑著挖出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然後，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檸夕，你有心理疾病？是、是怎麽一回事？”紀晟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好好的怎麽會得這種病，現在好了嗎？”

    “沒有，好不了，我就是個精神病。”檸夕冷淡地看著他，“我是精神病，但不是傻子，記憶力很好。”

    “你說你丟不起這個人，你說我算個什麽東西，你問我我的高興能值幾個錢……諸如此類的問題，很多很多，我都聽到了，記下了。”檸夕抬眼，目不斜視地看著他，“你要是再說一句，心疼我、想讓我回來、想贖罪，我會覺得很假。”

    紀晟口幹舌燥，緊張起來，“檸夕，爸爸剛才隻是太生氣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

    “我打紀離，就是打了，以後她再惹我一次，我繼續打！”檸夕起身，低頭看著三人，“有本事你們把我送進精神病院，否則就管好紀離。”

    她看著紀離，看到她眼中遲遲未曾消散的錯愕。

    又和紀晟說：“你歲數也不小了，別跟個智障似得說什麽信什麽，就算你沒有縝密的邏輯思維能力，也稍微動動腦子，別跟個傻子一樣被人玩的團團轉，你這種智商，我都懶得利用。”

    “檸夕你去哪？！話還沒說清楚！”

    “我再呆一秒，就要殺人了。”檸夕邊說邊往外走，許是聲音太冷冽了，又或者是精神病這三字把紀晟鎮住了，還有可能是他不知道還能和檸夕說什麽。

    最後就看著檸夕一步步走出去。

    檸夕喬裝鎮定地走著，而她的尊嚴，她一直瞞著的事情，如同玻璃碎片一寸寸，一寸寸地丟了。

    “檸夕！”走出門口後，楚楓追了出來，“這麽晚了你要去哪？我送你過去。”

    “楚楓，你也別跟我演戲了成嗎？為了讓紀離開心，你把我的病情告訴她，你覺得咱們還能是朋友？”她背對著楚楓，聲音沒有一點發顫。

    楚楓跟在她身後，檸夕現在的狀態太差了，要是讓她一個人肯定會出事。

    “對不起，但你現在可以先不生氣嗎？我先……”

    “你覺得呢？”檸夕反問，“把秘密挖出來，當成睡前故事講給你們聽，特別好吧。”

    她還是沒有轉身，克製著發抖的手，緊緊掐著掌心，“楚楓，就算是為了楚眠，我不想跟你把最後一點關係抹殺掉，我們現在已經無話可說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