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在紐約的深夜裏放下電話，看著淒迷的夜色，心頭酸楚之中也有些難受。她剛剛到美國一天就突然聽到國內傳來的被張局長告知的關於唐衫的“噩耗“”她對此很意外，更多的是擔心出事的那個人在浦東分局的唐衫的處境和他可能坐牢的未來。

    除此外她心底還有一絲悲傷，是來自於唐衫對自己的不足夠的坦誠，他竟然背著自己做出這麽大的事情？即使有其父母的意外離去的苦衷，可是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在生活了。

    雖說犯罪的事實還未被證實，可當知道被傷害的人是賈仁時，林嘉內心幾乎確定是唐衫所為，也終於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麽那麽急著讓自己出國治療，原來他這次很可能會遇到人生裏最大的個人麻煩，也許要做很久的牢且不想拖累自己的治療時間吧。

    她能理解唐衫作為一個男人這麽做的理由，隻是他忘記了他給自己的承諾或者說他故意忽視了他的生命和未來已經並不屬於他一個人的事實。

    唐衫這麽做能被林嘉理解，但她依然會覺得自己在感情上也受到了不小的傷害。她本可以跟他一起分擔，一起用別的關係或者辦法來報複仇人。

    因此林嘉心底裏有些幽怨唐衫如此武斷的行為，感覺其不夠理智，但這些隻占她情緒的一小部分，她不能坐視不管不問，決定先不手術，於是，她訂了第二天最早的一班機票，返程回國。

    她卻忽略了唐衫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和對她病情繼續拖延下去的後果的擔心。另外唐衫其實自問當晚除了最後返回酒店可能被監控拍到後，他是有部分的僥幸未被發現的這麽快的心裏的，因為他也有些事情還沒有處理好，人就在林嘉剛剛到達紐約的當天的夜晚，被警察帶走了。賈仁也因此被警方解救。

    林嘉當天打了幾個電話回國內。

    ……………

    周五的午後，海城市某仁民醫院的高幹病房內，賈仁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床頭旁的椅子上坐著一位少女，也可以說是一位氣場很冷的年輕的女人。

    賈仁剛剛吃了點早餐：“小翹，你時差剛剛倒過來，在陪護床上休息一會吧，爸爸沒事”

    女人沒有言語，表情也沒有變化，隻是輕輕鬆開了一直緊握的手。

    片刻後，隻是淡妝的清冷女孩站起來拿著自己普通的女款包包，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下午三四點左右回來，電話在床頭，護工等下就到，有事給我電話”轉身離去，猶如一陣秋風掠過病房，賈仁對這樣的她這樣對自己已經有些感激，忍著身體的不適，露出比哭難看的笑容對自己心裏唯一的女兒笑笑。

    冰霜女孩在臨走前看了眼賈仁，然後她聯想起他最近所經曆的悲慘遭遇，心裏有些難受，也有些糾結。

    她很想了解下到底是誰？為什麽會這麽殘忍的對一個知名學者、教授？在她的心中雖然有所猜測，但是她還是想去證實這些自己推測的事實或者見識一下那個傷害這個讓自己又恨、又不想他這麽慘的所謂生理學上的“父親”的那個凶手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想自己尋找到最後的答案，依靠的是她自己多年學習的犯罪心理學。她根據掌握的細枝末節，基本分析、判斷這是因情導致的嚴重的故意傷害。

    ………………

    次日，同樣的時刻，海城市黃浦區附近的一個大三居裏，玉麗穎跟父親因為唐衫的事情起了爭執，她的母親則躲在書房裏，在唐衫的這件事情上海城市副書記批評玉麗穎不該在新去的醫院門口就跟警方起了爭執。

    “麗穎，你平時的淡雅、清高都去了哪裏？為了一個離婚破產的緩刑犯同學，為了一個如今涉嫌嚴重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刑事犯罪嫌疑人，你跟警察在大廳廣眾下爭吵，像什麽樣子？你雖然並沒有衝動到暴露自己的身世，但是今晚你看看你跟爸爸說話時的任性，你讓爸爸怎麽幫一個涉嫌造成一個知名的學者、醫療專家、大學的博導人身重大殘疾的重度犯罪嫌疑人洗脫罪名？還有剛剛你說的那些話，不正是你平時鄙視的所謂“腐敗”、黑暗嗎？”五十的多歲的精神矍鑠的一個中年文士般的男人，用緩緩的語氣說著不容置疑的真理。

    “……對不起，我雖然不對，唐衫也犯了法，可是賈仁也根本不配做什麽博導、專家、學者，他表麵為人師，背地裏獵人妻，現在不過是被人為的天收了，活該。再說，唐衫的父母要不要因為賈仁和楊影發生婚外不軌的行為也不會意外離去，我知道爸您說的對，但是唐衫這麽做也算是個男人，情有可原，以他與賈仁的身份對比，除了暴力或者買凶，他還能做什麽？賈仁這種行為不該被懲罰嗎？雖然我很明白唐山的行為不僅不對，也嚴重違反了法律，更別說他還是有緩刑在身的人，所以我並沒真的要求您幫他免於刑事處罰或者違反紀律、法律讓您為了他能脫罪而舞弊徇私”

    玉麗穎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當係裏的最佳辯手時的風采，繼續對自己的高官父親說“老爸，對不起，剛剛是我有些考慮不周，詞不達意，一時口快的提出了非常規的要求，我隻求您在這個案子當中幫我三個忙？您放心，我保證都是不違反相關、紀律和法規的要求，好不好嘛？老爸”

    玉麗穎改變了之前的有些生硬的直接奔著目的去提出的結果要求的那種求情的方式。她想曲線救國，人也變得柔軟了些。

    “好了，小潁，別更爸爸撒嬌了，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你自己想想，自從同學會那天你打給小朱讓他找市局的人幫那個臭小子踢人解圍，我就提醒過你，不要跟有暴力傾向的朋友走的太近，結果沒有多久，你又莫名其妙的想提前過來複旦附屬醫院工作，向來不願意求爸爸的你，不到十天這又第三次為了這個沒有前途卻有十分嚴重的暴力的犯罪嫌疑人來求爸爸，我現在對他的未來沒興趣知道，我隻問你，理由，給我一個讓你這麽幫助的一個多年未見的普通男同學一個理由，說服我，我再考慮你說的三個合理、合法的幫忙請求，否則免談，另外，你也別再躲避了，你先坦白從寬吧，你跟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玉麗穎眉頭微蹙，哀求般的可憐目光被老謀的老爸無視，她轉向書房的方向，母親也沒有出來，她不知道她母親正貼在房門傾聽客廳父女兩的談話，玉麗穎知道這原來不是自己設的求情飯局，而是針對自己感情的一場她無法像之前在羊城那樣避而不答的公開審問。

    暗暗腹誹：“無腦子的臭男人，現在身陷囹吾又連累我要被家人逼問，看樣子是瞞不過看起來仿佛已經洞悉一切的老爸了。”

    “我喜歡他”玉麗穎隻是輕歎後，吐出了四個字，人又恢複了之前的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剛剛有點任性的樣子才是真實的她，現在的淡雅模樣，跟任何人都客氣但是也都保持距離的模樣是一副社交麵具一般。

    玉父見女兒這副模樣，內心有些觸動，眉頭微微一皺瞬既恢複正常，認真的說：“這理由不錯，但不能說服我。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聽聽答案，再給你答複是否會聽你的那三個合理的要求。”

    他繼續：“首先，那他喜歡你嗎？你有多喜歡他？其次喜歡多久了？第三，我跟你媽如果堅決反對的話，你會怎麽辦？最後，他萬一被判刑然後真的坐牢了，你還會喜歡他嗎？如果他定罪，那麽量刑標準以他對賈仁的傷殘程度，估計會在十年以上，那時，你又還能喜歡他多久呢？等他一輩子嗎？”

    問完一些很現實也很讓女兒傷心、難過的話，他內心已很反感這個沒見過麵但是看起來好像足以讓女兒為之跟自己爭吵的男人。但是這是一個讓單身多年的女兒走出這段看起來是一場單戀的愛情悲劇，他寧願下重藥，為了女兒的未來的幸福，他不惜讓女兒恨自己。

    玉麗穎聽完爸爸的話，人站起來，看著窗外，小區的綠化很好，市委、市政府籌資建的小區房，樓與樓之間的間隔也足夠遠，她的人久久未曾說話，眼眸裏閃爍著回憶的光芒。

    她沉默裏，有對父親善意提醒的理性理解，也有自己對命運安排的唏噓。

    她這些年一個人遵守著畢業分別時，自己心裏暗暗發誓，對自己說的等這個男人到自己三十歲生日的那天，如果他依然跟楊影在一起，依然不是單身，那就忘了他，過好自己的下半生。

    結果，在自己二十九生日的那天，就在群裏知道了他公司倒閉的噩耗，繼而知道了他的官司、他的病，現在知道了他的幾乎一切，原來他最近半年過的很不好……

    “小穎，要是你不想回答，爸爸不問了，我們過好自己的生活，好不好，隻要你答應父親……”他的話被忽然開口的女兒打斷。

    “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唐衫，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喜歡我，但是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他是我前半生唯一能讓我默默喜歡了十一年，並準備一個人一直喜歡他十二年的那個男人。這種喜歡的程度夠不夠讓您幫他這一次？關於您的第三個問題，如果爸媽堅決反對的程度達到與他在一起就跟我斷絕關係或者說天人兩隔的那種地步，作為您們獨生女兒的我，又能怎麽樣呢？那樣的話，我隻能離開他，成全二老的反對。”玉麗穎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有些清冷。

    “最後，您的最後一個問題問我如果他被定罪、坐牢了，我還會不會依然喜歡他，我剛剛問了我自己的內心，我聽到了很誠實的發自肺腑的答案，我會喜歡他，我不認為他沒犯罪，不認為他的行為是對的，但是我還是喜歡他，我也沒辦法，也許這是女兒的命。但是您最終的附加的問題是，就算我現在依然說會喜歡那個坐牢的他，你也在質問我，能堅持多久這種對一個犯人的喜歡，對一個不能每天見麵、聊天、吃飯、睡覺的男人的喜歡是嗎？”

    “我不知道——這四個字不是我的答案，一輩子——這三個字也不是我此刻的心底話，我想會一直喜歡他到我不再喜歡他那天為止。

    我現在不知道那一天到底具體是哪一天，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到我過了三十歲的生日那天之後。”

    她語音至此有些哽咽，眼圈微紅，心裏藏了一句話“也許是一輩子這樣喜歡下去”

    玉麗穎收拾好失落的情緒，打起精神進入正題，繼續說

    “以上，就是您的女兒對您提出的問題的真誠的回答，爸爸，現在我可以提出我那三個合理的請求了嗎？您能否聽我說完，再考慮是否拒絕或者幫我這次？求你了，爸爸。”

    玉麗穎仿佛經曆了一場心靈風暴，嬌柔淡雅的麵容流露出一種心力憔悴的蕭索。

    玉父心微痛也有些震撼於女兒的心中居然藏著如許的“故事”他深感作為父親的失職，心一軟：“說吧”內心沒聽到問題，卻已決定不過分的要求，盡量都會盡量合法、合理的幫忙。

    “我想他能取保候審，唐衫身患……重病，我要他最遲下周要取保候審，到醫院接受我的治療，他是我到海城工作後，接診的第一個病人，我要他在醫院等候法院的審判，這是第一件事，可以做到嗎”玉麗穎當天去公安局，她一到身份就被同學會上見過的警察認了出來，跟她吵架的警察道歉了很久，玉麗穎谘詢對方，唐衫這種情況還不能被取保候審。

    “他被檢察院批準逮捕了？還是目前隻是刑事拘留？”玉父思索一下，問出了流程上的一些問題。

    “聽說上麵有人盯著這個案子，警察說會很快在周一就批捕”

    “那行，周二，我安排人幫他辦理取保候審，你要保證他不再傷害任何人，更不能再對賈仁或者其親屬有報複舉動，不然神仙難救他，這個事新來的劉副市長打過招呼，張德彪才這麽上心”副書記顯然很有政治敏銳的嗅覺，但是他還真不清楚張德彪和林氏與唐衫之間的矛盾。雖然想到對方也許是借用唐衫來試探自己對其的維護程度，然後再做下一步動作，那麽自己就不能一直按兵不動，免得將來真的想插手的時候，鐵證如山，難度太大。所以他選擇了果斷的答應女兒的一個請求。

    “嗯，謝謝爸，第二個就是，一旦他真的被判了刑，要立即收監執行的話，我需要您幫忙把他辦成監外執行，可以嗎？因為他也許活不久了。”玉麗穎語氣自然的流露出真實的悲傷。

    “剛剛你就說他有重病，現在又說他活不久了？他到底得的什麽病？你是想讓他被判刑後，然後保外就醫是嗎？”

    “是的，就是保外就醫，這次的事情，他雖然還沒開口跟警察承認，但是我跟他單獨聊的幾分鍾時間裏，他告訴了我一些事情，我知道他很難幸免無罪釋放，隻能走保外就醫的方法才能獲得自由的生活。”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他得的是胰腺癌，這件事情，目前知道的人不多”

    “是這樣阿？你啊小穎，怎麽會喜歡上這麽一個……這個我回頭問問專家，如果真的是這個病，保外就醫，爸爸能幫你辦到。”

    “第三點，就是幫我查出這個案子是誰捅給警察的，唐衫跟我說，正常應該沒有這麽快的，他感覺是有人在報複他，或者有人做了黃雀，在賈仁的事情上會推波助瀾，甚至以賈仁的名義欲至唐衫於萬劫不複，我就是請求您能讓他得到公正的審判，不重也不輕就行。還有就是這案子牽扯到一個叫餘麗麗的女人，唐衫希望能不要牽扯她進來，罪名他自己都抗。”

    玉父聽完笑了笑：“在警察局，不打著我的旗號，你不可能有單獨跟他交流的機會，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跟你說了這麽多關鍵的信息，你就不擔心這些都是他行動之前已經想好的讓自己擺脫囚徒困境的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嗎？另外，如果他是主犯，願意抗下罪名，那個餘麗麗，爸爸可以試試打個招呼，問問具體情況再議。”

    老家夥一番誅心的話讓玉麗穎陷入了今天的第二次沉默，這時玉母從書房出來，給父女倆的杯中添滿了茶。

    “我相信他，即使他真的在這一次利用了我對他的喜歡，我也認了，結果本也無差”玉麗穎喝了一口母親斟的紅茶，語氣溫柔且堅定的說。

    “那爸爸就告訴你，賈仁是劉副市長的同學，這件案子，已經在高層裏流傳，社會上的輿論也被劉安排壓了下去，公檢法那邊他肯定也會說句公事公辦，我插手這件事情，會讓整個簡單的刑事傷人案變得很複雜，萬一被有心人捅到了網絡上，一旦傳遍全國，唐衫將極難保外就醫，爸爸也將麵臨一些政治風險，麗穎，現在你知道了張德彪為什麽這麽上心這件事了嗎？他跟劉副市長是故舊”

    “對了，爸爸，唐衫說了，張德彪跟林氏集團也沾親帶故，他姐姐是林玉堂的老婆”玉麗穎想起了林子聰、林子明還要唐衫提過的他們的表弟，張德彪的兒子張誌剛，以及唐衫提及的與張誌剛因為姚麗明鬧起的矛盾。

    幕後的黃雀漸漸清晰的出現在了玉麗穎的腦海裏。

    “這樣……我得安排人查查這些人和事，等他批捕令下來先取保候審吧，不要太過擔心，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態是最重要的，不要怪爸爸今天咄咄逼人，你就是太能藏心事了，現在也快三十了，你媽媽不說，她心裏著急什麽，你應該也明白，這些事都是小事，爸爸答應你，不出意外，不會有太大問題，你暫時不要接觸唐衫了，我自有安排”

    “謝謝您，爸、媽，對不起，這麽多年，讓您們為我操心了”

    “傻丫頭，一家人說什麽謝字”媽媽溫潤如水的輕聲安慰著女兒。

    “爸，有件事我得先跟您說一下，唐衫出事前，給了我一個銀行保險櫃的鑰匙和密碼，當時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以為他擔心自己的病有什麽意外，上次在警察局他讓我去裏麵取出來一些東西，給……他前妻送去”

    父親搖頭看著去意已決的女兒：“去拿可以，但是裏麵如果有罪證，要交給我，不能隱瞞，你不能陷進去，去吧，越早越好。”

    此時，林嘉剛剛從紐約回到了海城，她沒有回自己的桂苑三號別墅，而是去喝茶，跟浦東區的李副區長和司法局的姚局長一起喝茶，要談的自然是關於唐衫故意傷害賈仁的案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