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號、星期六、農曆二月二十九、小雨、微風。

    玉家、飯後、書房。

    玉父、唐衫相對而坐，玉麗穎則略有擔心的坐在客廳，母親在清理廚房，對於唐衫的這次登門拜訪，玉父提前屏蔽了可能出現在家裏的所有外人，包括清掃、煮飯的阿姨、開車的司機、單位的秘書等。

    唐衫看了下房間內的表，剛剛八點整。

    玉父麵沉如水，眉宇間的不快沒加慣常的掩飾。

    “唐衫，你知道我家麗穎是什麽人麽？”國人連名帶姓的正色說話，通常都代表著敵意，這明知故問的質疑，無疑是想點醒唐衫不切實際的幻想。

    “當然知道，麗穎她首先您和伯母的女兒，其次是我的女朋友，然後是一名出色的腫瘤科醫生，更是我非常欣賞的大學同學，她是一位善良、單純、美麗、賢惠的姑娘。”

    玉父冷哼：“夠了麽？我是什麽職務，你應該很清楚吧？女朋友？你配的上做她男朋友麽？好，這點姑且不提，唐衫，你又真的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麽？”

    唐衫麵色有些黯然，過了幾秒鍾後回答：“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他自嘲的笑笑，該來的問題還是要麵對，他目光堅定且不失禮貌的微微注視著玉父，此刻的他不像是高官，而是一個想保護女兒不被壞人搶走的父親。

    唐衫繼續回答：“我是個離過婚又再婚喪偶的男人，是個有過兩段過去婚史的男人，是一個身上背著二十年有期徒刑的囚犯，更是一位隨時可能沒命被癌症奪走生命的男人，我現在也沒什麽事業，大部分的金錢都源自於第二任妻子的饋贈，這麽看起來，我好像確實配不上麗穎，我自己完全同意您的看法，伯父”

    玉父聞聲一拍書桌，冷笑頓喝道：‘好一個巧言令色之徒，難怪麗穎被你這樣的人渣迷惑，既然你顯然是明知故犯，我想我們之間也不必再討論別的問題了，你走吧，記住我的話，如果你再和我女兒有任何聯係、來往或者見麵，我保證，不是打斷你的雙腿，就是將你送進監獄’

    唐衫苦笑，果然跟一般的父親大大不同，他站起來給玉父鞠了一躬，然後歉意的看著瞪著自己的海城市副書記，內心十分的不安。

    “麗穎有了我的孩子”

    啪的一聲，是茶杯猛然墜地的清脆聲。

    “你再說一遍”玉父一字一頓的緩緩站起來，他多年養成的上位者的氣勢瞬間釋放出來，唐衫即使早有準備，也無懼生死，但是依然被威懾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玉父的聲音並不大，聽起來比之前更平緩、鎮定，人的臉上此刻，也沒了一絲能讓唐衫觀察到他心理狀態的任何情緒的變化。

    “麗穎要做媽媽，我要做爸爸，而二老就要有隔代人親近了”唐衫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著實際情況。

    書房裏的空氣頓時好像凝固了，玉父的手已經落到了唐衫的臉上，啪啪兩下，打的唐衫霞飛雙頰。

    書房外、玉麗穎已經站在了門口，想衝進去救情郎，卻被母親拉住，兩母女回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玉母開始了對麗穎的盤問。

    “真是養虎為患、心軟鑄就大錯啊，唐衫，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讓你進監獄，此生都無法再出來？”

    “我信”

    “你信不信，我能說服女兒跟你分手，打掉肚子裏的孩子？”

    “我信”

    “那你信不信，我之後依然可以給麗穎找個比你好一百倍的優秀的年紀相當的未婚青年？”

    “我信”

    “那你信不信，我還能讓你在監獄裏跟你的前妻和嶽母一家團聚？”

    “我信”

    不出唐衫意料，這老頭什麽都知道了，唯一不知道就是麗穎懷孕的事情，也許調查到真相的手下，都不敢如實的告訴玉父了解到的實情。

    “你這是在羞辱一個父親，你知道麽？”玉父的幾個問題裏，唐衫聽不出任何對方的情緒。

    “知道，錯了”

    “你知道明知故犯，是最讓人憎惡和無法原諒的麽？”

    “知道，晚了”

    “你知道我隻有這一個寶貝女兒，我和她媽想她找個什麽樣的另一半麽？”

    “知道，海南相親的事情她告訴我了”唐衫盡可能的想簡短的表達自己的誠意。

    “你是想今天來氣死我的，是麽？”

    “不是”

    “那你是想利用肚子裏的孩子要挾我們同意你和麗穎的事情，是麽？”

    “也不是”

    “難道不是為了向我們坦白，獲得理解後，希望我幫助你打贏你前嶽母故意殺人的案子麽？”

    “真的不是”

    玉父氣急冷笑說：“好好好，唐衫，你行，那你說，你今天讓麗穎說服我們同意你上門吃飯，到底想跟我說什麽？目的又是什麽？到底你所為何來？”

    唐衫深深呼吸後，給玉父再次鞠了一躬，認真謙恭的說：‘伯父，我今天來隻有一件事情想說，也隻為一個目的而來，那就是我想娶麗穎，我想和她結婚，我想和她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共度餘生，而孩子的到來，無疑加速了我下這個決定的速度，當然也因為我的病情原因，我也不想再拖下去，麗穎有了後，不能長時間一個人承受這麽大的壓力。’

    “你說完了？”

    唐衫繼續說：“您和伯母的心情和長遠的為麗穎未來的打算，我都能正麵的理解，可我也能理解麗穎對我的堅持和態度，這麽說可能有點自戀了，可是伯父，我可以這樣說，如果不是麗穎，現在這樣的我，不會娶任何女人，也不會跟她之外的別的女人生孩子的”

    “還有麽？”

    玉父又恢複了盛怒後的那種平靜，猶如大海裏海嘯來臨前的寧靜一般無二。

    “沒了”唐衫幹脆的回答，坦蕩蕩的樣子讓玉父心裏恨不得抽死他好像無愧於心的賤模樣。

    “我非常非常非常討厭你今天對我坦白的態度”

    “對不起”

    “更讓我無比厭惡你的是你現在的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恥的偽君子的模樣”

    “我錯了”

    “如果你有個女兒，今天是你麵臨你自己這樣的可能的女婿，用這樣的態度和言詞對待你，你會原諒他，接受他們的孩子，允許他們結婚組建家庭麽？”

    “……大概是不會的，我會跟您一樣，不，我也許會打的更狠、反對的更激烈，我這件事，做的確實不地道”

    “那你特麽還跟我在這裝人？”玉父是唐衫認識以來第一次情緒有些失控。

    書房的門忽然打開了，玉麗穎眼紅紅的，玉母輕輕瞥了眼唐衫，走到老公旁邊，默默不語，遞給他一杯新茶。

    “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滾”輕緩的一個字，語氣裏的憤怒讓三人都能清楚的感覺到。

    “除了滾，還有別的辦法麽？”唐衫隻能無賴的尋找合適的機會，這樣走了，也許將來登門甚至再見到玉麗穎的機會都沒有了，雖然有準備，但還是感覺無法應付。

    “跪下”玉父看了眼女兒和老婆，了解到妻子應該也從女兒處知道了懷孕的事情，他狠狠地瞪了眼不爭氣的女兒。

    這已經是玉父最大的妥協，不是因為唐衫，而是心疼女兒。

    “爸，媽，我錯了，我保證今後都聽麗穎和你們二老的話”

    唐衫聽到跪下兩個字，迅速的跪下了，同時也改口了，說完他還磕了三個頭給目瞪口呆的玉父、玉母，一臉正色。

    玉麗穎也大吃一驚，心裏卻表揚了唐衫一把，也對男人為了娶自己的努力的態度十分滿意，眼紅紅的變成了脈脈含情的看著男人。

    “你還能再要點臉麽？”玉父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是啊，小唐，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怎麽能人家讓你跪你就跪呢？這對我們的稱謂，更是名不正言不順，不是阿姨說你不懂事，你自己想想你來這之前，和剛剛辦的這些事，真的很難讓人接受”玉母終於開口了。

    唐衫緩緩站起來，對著二老鞠了一躬，也是今晚第三次對玉父鞠躬，緩緩說：“阿姨說的對，我做錯了很多事情，我唐衫這輩子除了父母、天地沒跪過別人，剛剛確實有點無賴甚至無恥，您讓我跪下，給了我改口的機會，我親生父母已經走了，古語雲：女婿是半個兒，所以我借勢跪下，改口叫您二老、爸、媽，行為、時機、都不當，但是我是真心的，麗穎對我更是情深義重，我餘生都很難報答她對我的好，我願意為她去死，可是我不想離開她，跟不想看到她跟了別人不快樂的活著。”

    “幼稚、可笑，難道她跟你這個命都朝不保夕的囚犯就會一定快樂麽？”

    “爸，媽，我真的愛唐衫，喜歡了十一年了，此生不會再愛別的男人了，我最了解他的病，他之前的婚史，他是朝不保夕，可是爸，這世上有誰又能保證自己一定可以活到哪一天、多少年呢？意外那麽多的現在，媽，我隻想過好現在的幸福生活，來的真的很難，我也真的很想肚子裏的孩子得到外公外婆的認可與喜歡，很想做個合法的媽媽，爸、媽，女兒求你們了，就讓我和唐衫結婚吧？”

    玉麗穎說完走到唐衫身邊，拉住他的手，兩人一起跪在了玉父、玉母身前，老兩口無奈的對視後，深深的歎息。

    “爸、媽，我保證，麗穎生的第一個孩子姓什麽，你們來定”唐衫知道玉麗穎是跟母姓的，也明白玉父愛玉母極深的，玉母家當時也是提出了這樣的條件才同意的這門親事。

    玉父的神情第一次有了唐衫能看出一點端倪的變化，玉母也意外的看著自己的女兒，玉麗穎對唐衫這個忽然的決定，也很意外，但很驚喜，她握緊了男人的手，對母親不斷點頭。

    “起來吧，都起來吧”玉母看出來了老公內心的真正的鬆懈，唐衫的話真的打動了以為就此斷了自己家庭一脈的玉父的心事了。

    玉父一個人回了主臥室，沒在理會唐衫。

    玉母則將唐衫和麗穎拉到客廳書房坐了下來。

    “你說說你們兩個孩子，也不想想你爸的職位和你們的事情給他即將帶來的影響”唐和玉都有些羞愧的低頭。

    確實，一個高官的女兒未婚懷孕，男人卻是一個在刑囚犯，更是有過兩段婚史的男人，加上毫無政治背景，官司纏身，跟前任家庭糾纏不清，這些事實足以讓玉父再同僚麵前顏麵盡失，也許更會有深遠的不好的影響，給了政敵攻擊自己的致命的缺口。

    “媽，那些媒體不敢隨便亂寫的”

    “國內的不敢，國外的呢？內參呢？到了你爸的級別，家庭的任何一個成員都必須經過組織的審查，接受組織的管理，就算你爸是個普通人，你們的事也難以讓一個平凡人的父母接受吧？你說呢，小唐”

    “是的，伯母”

    唐衫過了剛剛不要臉的勁，不好意思繼續厚顏的稱呼二老為爸、媽。

    玉麗穎聽到“伯母”兩個字，用腳踩了男人一下，白了他一眼，嬌嗔的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玉母看在眼裏，知道女兒確實愛這個男人極深，她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對唐衫“勾引”自己女兒給她洗腦的不滿。

    “去醫院檢查過了麽？建檔了麽？”作為母親，心還是更細些，也開始關心女兒現在的身體健康。

    “在XXX私人婦幼保健醫院做的婦檢，也建立了孕檢檔案了”麗穎臉紅低頭小聲回答母親的問題。

    “胎兒發育的各項指標都正常麽？”

    “正常，不過……”麗穎的話，讓唐衫都嚇了一跳，她是醫生，自己知道了些肚子裏孩子的情況。

    “好好說話，不過什麽？”玉母十分擔心、

    “我懷的好像是雙胞胎”

    唐衫瞪大了眼睛，這是他也剛剛聽說的大事情。

    “什麽？真的？”玉母內心的喜悅迸發了出來，之前的慢慢接受無奈的現實，漸漸被這個巨大的好消息，引向了正常人情緒的軌道。

    玉父從房間裏緩緩踱步而出，手上拿著的是剛剛熄滅的煙頭。

    “以後，麗穎在家，就不準你抽煙了”玉母看了一眼好像聽到點什麽的老公說

    “媽，真的，我確定，真的是雙胞胎”

    玉母不自覺的笑了：“要是龍鳳胎就好了”

    “哼”玉父聽完消息後，用手指了指唐衫，又轉身回了房間，步伐比從書房會主臥那會，輕快了一些。

    唐衫高興的把頭貼在了麗穎的腹部，玉母看著這個其實並不複雜的男人，第一次覺得，他好像跟自己的寶貝女兒，還是挺有夫妻相的。

    玉麗穎低頭溫柔的看著自己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手輕輕的摸著他的頭發，男人閉上了眼睛，這畫麵，就是幸福。

    過了幾秒鍾，醒悟過來還在玉家經受考驗的唐衫，緩緩的直起身子。

    “媽，我願意用生命去愛麗穎，相信我，不管我能活多久，我就會愛她們母子、母女多久，給我一個機會，好麽？我想娶麗穎，不為了孩子和名分，隻為了我們彼此的喜歡，我也會這麽努力的像今天這樣來爭取”

    玉麗穎也緊張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PS農曆二月二十八和二月二十九是家人和自己的生日，所以我囉嗦了幾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