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把飯桌放到了自己的大窯洞裏，炕上是熟睡的楊大壯，起初他和父母一起等著二丫他們回來，到了大約九十點鍾瞌睡蟲的襲來讓他不住地點頭晃腦，不由自主的就睡了去，睡著了還嘟噥著：“二丫回了，你們喊我。”

    看到大家進屋，楊二叔湊到煤油燈前，用小指頭上的那個長指甲打掉了一個燈花，窯洞裏立刻亮了許多。

    楊二嬸炒了雞蛋，烙了白麵餅，還有一大鍋的地瓜稀飯，樹妮感激的看了看父母，她知道家裏所有的好東西，原本留著過年吃的都拿出來了。

    外麵北風呼呼，沙塵把窗戶紙打的啪啪直響，可是屋內如春天，這或許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周曼文的眼睛不禁濕潤了，她在楊家蹭飯的一個月，楊家二老吃的都是榆錢飯，樹葉拌粗糧，可是把好的都留給她，連大壯都沒有這個待遇。

    這餐晚飯媽媽沒有參加，她說頭痛，不想吃，周曼文知道抑鬱症就是不喜歡與人交往，媽媽對待周曼文淡淡的，可是周曼文還是鼓起勇氣，上前抱了抱媽媽，親了親她的臉頰，才跟著大鳳和樹妮他們到了楊家吃飯。

    大雪連續下了一天一夜，雪越下越大，一陣緊似一陣，風絞著雪，團團片片，紛紛揚揚，頃刻間天地一色，風雪迷漫了整個原野……等雪停的時候，天還沒有放晴，起風了，這個地區沒有高聳的山脈阻擋，寒流呼嘯而來，凜冽的大風撕裂了雲絮，尖銳的呼嘯聲和嗚咽聲響徹整個空間。天空顯得蒼白無力，不能給人一絲暖意。

    別人家的窯洞都是炕連著鍋，沒有廚房和臥室之分。大鳳的母親不喜廚房和炕在一個窯洞裏，二丫的父親就把廚房的炤台按在另外一個窯洞裏，炤台的背麵連著炕，冬天生火可以把熱氣輸送到這盤炕裏，躺在上麵暖暖的。

    冬天為了節省一些柴火，母女三人一到冬天就住到一塊，平時就躺在一張炕裏。媽媽拿出針線納鞋底，看著大小似乎是周曼文的。周曼文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自己的媽媽。

    周曼文聽到廚房劉青和自己姐姐大鳳的說話聲，劉青告訴大鳳要和楊二叔一起去公社開會。

    “大雪天的開會？”大鳳很疑惑，“能有啥事呢？”

    “去了不就知道了，你幫我和大媽說一聲，我先走了。”劉青急急地往隔壁院走去，去公社全靠走，大雪封道，還不知道得花幾個小時呢！

    一股香味傳來，原來是大鳳放在炤台的火堆裏烤的土豆熟了，周曼文迎了上去，接過土豆，燙的哎呀一聲，把土豆都灑落在炕桌上，“小饞貓，讓你這麽迫不及待，來讓姐姐看看，燙著了沒有。”

    周曼文把手一攤，“你瞧，都紅了，快給我吹吹！”

    望著她那白皙的掌心，大鳳實在不知道哪裏紅了，正麵反麵不住地看著，周曼文哈哈大笑起來，“二丫！”姐姐惱了。周曼文悄悄地瞧了瞧母親，她依然是一臉平靜的納著鞋底。

    吃著熱乎乎的土豆，這個家墊在炕上的羊毛氈子，已經磨損的軟塌塌的，看起來年代很久遠了，被子也是半舊的，牆角還有兩個掉了漆的木箱子，裏麵應該放的是大家的衣物吧。

    再看看媽媽身上、姐姐身上穿的，為了去哥哥那裏穿了最好的衣服，到家後換上的這身，全是補丁，棉襖也是舊棉花了，不保暖。

    這年頭大家都吃不飽，還靠劉青哥接濟一些，等姐姐嫁過去，婆婆會不會反感，讓這個家怎麽富裕起來呢？真是愁死人，這幾年會很難熬。周曼文吃著土豆變成了發呆。

    大鳳幫著媽媽納另外一隻鞋底，沒顧上妹妹的變化。

    “以後不準去撈魚！”大鳳的嘴裏蹦出這麽一句。

    周曼文的心裏一驚，大鳳怕媽媽起疑，給周曼文使了個眼色，“嗯，我知道了，”也就沒有多解釋，二丫雖然玩心重，但也是想著媽媽和姐姐快回來了，網幾條魚上來凍著，等媽媽到家可以放魚湯補補。沒想到二丫就這麽去了。周曼文的心裏不由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那個，我和樹妮姐說了，我也要像大壯一樣要一個大名，二丫隻能當小名。”

    大鳳點點頭說：“等雪化了我去大壯老師那裏，幫你問個來。”

    “不用了，那天去集上等你們，名字起好了，再說學校都不讀書了。”

    姐姐把聽到的重點放到了後一句：“啥，學校不讀書？那幹啥。”

    “反正就是不用上學了，我叫周曼文。”

    “周麥文，”姐姐跟著重複了一遍，她的想法和樹妮一致“蠻好聽的，我知道了，等過些日子我陪你上公社改一下，周麥文，比我的名字好聽。”

    “二丫——周曼文；周曼文——二丫。”媽媽的嘴裏也念叨著，“嫮目宜笑，蛾眉曼隻”

    媽媽的嘴裏居然吐出一句楚辭，周曼文眼裏的驚訝在大鳳眼裏覺得有趣：“你才知道媽媽的厲害，她時不時的就會冒出我們聽不懂的東西。”大鳳又對媽媽說：“媽，你以前上過私塾，對不對。”

    “讀書好，要讀書。”媽媽卻是如此回答。

    這個年代讀書似乎成了難題，“媽媽，那你教我。”

    媽媽的腦子似乎又糊塗了，“我字都不認識怎麽教你？”

    會念楚辭卻說自己不識字，這是一個怪媽媽。

    大鳳把從部隊來回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在炕上，“大部分都是哥哥的戰友送的，”周曼文倒是不關心哥哥給自己準備了什麽，她問：“哥哥給樹妮姐帶了什麽。”

    “你哥哥眼裏隻有戰士們，沒有其他的。”聽了媽媽的話，周曼文心裏暗暗著急，是哥哥情商低，還是

    大鳳指著一包奶糖說：“這是上海的戰友給的，尋思著大壯最小，給大壯，中不？”這是征詢周曼文的意見了。

    周曼文點點頭，她指著炕上的一條紗巾說：“這個給樹妮姐吧。”

    大鳳說：“這個是一個嫂子送我的，我是打算給樹妮的，你現在就把這兩樣送過去吧。”

    周曼文高興地哎了一聲，拿著東西興衝衝地就跑了過去。

    樹妮正在家裏做鞋樣，樹妮家的灶台連著炕，在一個窯洞裏，窯洞裏還彌漫著粥香，周曼文問：“樹妮姐，什麽粥？大壯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