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不想長大

    全程，安染一直保持著麻木地姿態，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不哭也不鬧。

    她安靜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長凳上，目光死死地盯著地上的一塊瓷磚，緊緊地咬著牙關。

    慕子靳抱住她的肩膀，在她額頭吻了吻，“沒事的，安染，輕鬆一點。”

    可她不知道什麽叫輕鬆。

    她的神經像是一根直挺挺的弦，稍微那麽一撥弄就會斷掉，隻有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手心，讓疼痛來使她保持清醒。

    他們在急救室外等了半個多小時。

    以前做醫生的時候，慕子靳是急救室內的那個，雖然心情並不輕鬆，但他知道，在自己手下的病人，肯定有存活的機會，因此信心更多一點。

    而此時，他成了等待著，才發現，原來，在手術室外的等待更讓人崩潰。

    因為，他無法預知手術室內突發的各種狀況，更無法得知病人的狀態，心裏便多了幾分恐懼。

    當紅豔豔的燈終於熄滅的那刻，安染和慕子靳站起來走到門邊。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失落地走出，垂眸跟病人家屬道歉，“對不起，傷者肺部吸入太多濃煙，口鼻器官均有損毀，已經死亡，抱歉。”

    安染一把拉住醫生的白大褂，語無倫次，“不會的，他們剛剛還跟我說，隻是燒傷，店員都是輕傷，我爸媽怎麽會這麽嚴重的，醫生，會不會是搞錯了……”

    她語氣中充滿懇求，眼底已經冰涼一片。

    “對不起。”

    慕子靳從背後抱住安染，扯開她抓著醫生的手，小聲道：“安染，放開醫生……”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悲痛的叫喊。

    “染染！”

    安染回眸，遠遠地見安媽包紮著手臂，站在走廊的那頭正看著她。

    “媽！”她掙開慕子靳跑過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安媽一遍，“你，你沒事吧？”

    她聲音顫抖，鼻子囔囔的，手臂在微微發顫。

    安媽搖搖頭，而後醫生走到他們麵前，對安媽深深鞠了一躬，“請節哀。”

    安染突然爆發，一把推開醫生，“你胡說說什麽！”

    慕子靳上前按住她，“安染！”

    安媽疑惑地問，“醫生，我老公怎麽了……”

    醫生垂下頭，“對不起，病人搶救不及，已經死亡！”

    “胡說！”安染又一次嚷起來，而這時，剛好有護士推著病人遺體出來，對家屬深深鞠了一躬。

    安媽當場昏倒，而安染卻不可置信地撲到病床邊，打開蒙在安爸臉上的白布，看到的，是半張血肉模糊的臉。

    “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白床單上，她用手推推安爸已經冰冷的身子，“爸，我是安染啊，你醒醒，看看我，爸……”

    她知道，醫生、護士們說的都是真的。

    當初，她當護士的時候，也對病人家屬說過這樣的話，也看到過在走廊裏，失聲痛哭的家屬。

    那時候隻是為他們惋惜，如今自己成了家屬，被告知自己的親人不治身亡，那種感覺，真的像是在做夢。

    可現實又那麽活生生地就擺在眼前，安染扶著床痛哭流涕，可床上的那個人，卻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

    對別人來說，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

    而對安染這兩年來說，來到的，永遠是意外。

    最遺憾的是，明天就是爸爸五十五歲的生日，可他，卻永遠無法迎來自己的五十五歲。

    ……

    慕子靳暫時將手邊的事兒放了放，怕安染一個人撐不過來，便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可一遇到事兒隻會哭的安染，以前失個戀都要鬧自殺，經常崩潰的她，在父親去世後，突然間變得冷靜穩重了。

    她會對每個來跟她說“節哀”的人微笑著說“謝謝”，甚至在安媽難過的臥病在床時，努力操辦著父親的喪禮。

    在醫院哭的那次，仿佛是她最後一次哭泣，從那之後，在她臉上，看到的隻有笑。

    喪事鬧哄哄的，慕子靳以男友的身份幫著安染一起操持，辦完後，很快又有了新麻煩。租用的門店因為被燒毀，甚至牽連了幾家鄰近的門頭房，全都需要賠償，還有員工受傷，也得算在工傷裏。

    因為是在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失火，零零總總算下來，光那些門頭房被毀的費就是一大筆。

    一向對數字不靈光的安染，竟然能坐下來認真地將每一筆錢算清楚。

    “總共要賠償二百六十三萬。員工受傷的醫治費用加上他們還沒發的工資，也得七八萬。大概就是，二百七十萬。”

    安染用手捂住眼睛，無奈地歎口氣，“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現在卻要賠償這麽多，哎，人生還真是讓人絕望。”

    慕子靳在一旁，拉住她的手腕，“放心吧，還有我呢。”

    當然，就是因為慕子靳在她身邊，她才會這麽安心，這麽冷靜。

    隻是，這筆錢不能由他來出，他家再有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因為老爸的電器店是連鎖，除了這家，還有三家，如今全部都轉手的話，加上店裏的電器，差不多能湊個三百多萬。

    隻是，全部關掉門店後，她和安媽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

    以前隻覺得生活安逸，沒了工作，在家靠著爸媽也可以，如今才發現，沒錢寸步難行。

    安染拿了父親和母親的身份證去銀行查存款，卻驚訝的發現，花錢一向謹慎的父母，竟然還有不少積蓄。

    她果斷地轉手了兩家門店，遣散了員工，隻留下了一家比較生意還不錯的店，準備自己經營。

    將所有的事兒處理好，安染才鬆了口氣，趟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醒來後怔怔地坐在床上，覺得這些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慕子靳心疼地抱著她，“安染，你想哭就哭吧，不用在我麵前裝堅強。”

    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良久才直起身子，揉著他的肩頭，卻驢唇不對馬嘴地回道：“都是骨頭，硌死我了。”

    慕子靳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仿佛不認識一般。

    看到他眼底的驚訝，安染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慕子靳，我總不能一直長不大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