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總是要繼續的，並且她是真的喜歡繪畫。

    先前答應給璟然的肖像畫還沒動筆，若那人醒來之後若看到她放下了畫筆，說不定還會生氣呢。

    孟星河不知她在想什麽，見人答應下來就鬆了口氣，笑容也真切起來：“這樣才對，有些事是不能放棄的，你想明白了就好。”

    等人離開後好一會兒，程稚心才回神關上了門。

    有些話總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孟星河為她能從當初的打擊中“走出來”而高興，她卻有些惶恐。

    先前她不願麵對生活是因為放不下季璟然，對那人的愧疚壓得她根本爬不起身來，隻能龜縮在原地企圖躲避現實。

    可這愧疚的根源是“愛”，她若不像先前那樣愧疚了，是不是就意味著她沒有以前那麽愛璟然了？

    她真的“走出來”了麽？

    “哢噠。”

    門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中格外響，程稚心下意識的循聲看去，目光定住時來人已經到了她近前。

    “季先生，你怎麽……”

    這時候回來了——不過季宸寧沒有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便開口打斷了：“有人來過。”

    是肯定的語氣。

    孟星河剛離開，許是在停車場碰上了？

    程稚心心思一動，下一刻便覺身側的沙發陷下去一塊，隨之而來的是夾雜在雪鬆香氣中的陌生的煙味。

    這人……她從未見過季宸寧吸煙。

    程稚心忍不住皺了皺眉想往後退，誰知還沒等動作便被男人抓住了腕子：“孟星河？”

    季宸寧竟也會逮著一個問題窮追不舍完全在程稚心意料之外，但這不妨礙其中所蘊的侵略性與控製欲讓她瞬間煩躁起來：“季先生既然都知道了，還問什麽？”

    她眼中的抗拒之色太重，季宸寧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自第一次見這人開始，程稚心便是隱忍的，順從的，他從未在對方眼中看到如此深重的抗拒，突然便不知道自己慌慌張張的回來是為了什麽了。

    一小時前。

    季氏大廈頂層，沒想到季宸寧會來的這麽早，林菁過來匯報工作時難得有些忙亂，但好在在能力支撐下沒有出什麽大問題，將今日的行程大略說了，林菁合上文件抱在身前，略躬身道：“十點鍾進行這個月的月會，祁小姐與您約了會議後見麵，您看……”

    “會議提到九點，祁菲那邊就說我忙。”

    季宸寧幹脆利落的吩咐下去，林菁有點想提醒自家老總已經是第三次拒絕祁小姐的邀請了，但看著對方不動聲色的麵孔，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有些話不該由她來說，更何況季宸寧的心思也就宋豊能猜到一二，她可不願在不確定老總心情如何的時候去觸對方的黴頭。

    每個月的例行月會其實並不非得要季宸寧出席，但頂頭上司難得來盯一次，與會的經理們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般要磨蹭一兩個小時的會議，竟是趕著半個多小時便結束了。

    既然會議提前結束，祁菲的邀約又拒了，上午便空了一段時間出來，林菁加快步子追上季宸寧：“季總，李副總馬上就能回來，直接讓他來您這兒匯報工作麽？”

    “讓他拿匯報總結過來。”

    雖說季氏這麽大一個集團工作不少，但季宸寧還從未像現在這樣，連走路都要盯著手機看的，林菁有些不習慣，腦子裏想著事兒口中不自覺便問：“那今上午……”

    季宸寧突然頓住步子，林菁堪堪跟著停下，抬頭便見男人臉上陰沉的可怕。

    饒是跟了季宸寧幾年，驟然對上這樣的目光林菁也免不了發怵，而就在她忍不住開始回想自己哪裏說錯了話的時候，季宸寧已經轉身往電梯方向去了。

    “季總？”

    “我有點事，今天的事都往後順延。”

    扔下這句話季宸寧便不再管跟過來的秘書，直接沉著臉踏進了轎廂。

    自從知道季疏雨趁他不在去了那間公寓之後，他便在玄關處裝了隱形監控，就怕再來一次這樣預料之外的事。

    上次若不是程稚心運氣好，摔下樓梯的可能就是她，屆時出什麽事他甚至全不知情——這樣的感覺實在太糟糕，尤其當事人可能是程稚心的時候。

    卻不想這監控裝上第二天就有了作用。

    想到跟在程稚心身後走進公寓的那個男人，季宸寧恨不能將連著監控畫麵的手機捏碎。

    孟星河……他明明警告了那女人不要跟他走得太近，為什麽她卻完全不將他的話當回事？

    她甚至將那人請進了他的公寓！

    這是對他的挑釁麽？

    季宸寧黑著臉一路飆車回了龍馨佳苑，可等將車子停進車庫，他卻沒有同預想中那樣，直接下車去“捉奸”。

    其實昨晚他之所以不願繼續對話，也是因為驟然意識到了這一點——程稚心並不是他的附庸，她交的朋友，他又能以什麽身份要求別人疏離甚至斷絕關係呢？

    自小接受的教育讓季宸寧極為自律，可他現在卻沒控製住，從車內暗盒裏拿了盒煙出來。

    家裏沒人知道他會吸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學會的，但是看著淡藍色的火苗點燃煙草，看著那道細細的煙盤盤旋旋飄到虛無，心便會慢慢平靜下來。

    ——往日不管遇到什麽事，這個辦法屢試不爽，可這次看著煙草燃燒，他卻覺得像是在給心頭那一縷怒火添柴澆油一般，本來的三分怒火硬是憋成了十分。

    終於，那根煙燒到了頭，季宸寧的怒火也燒到了頂點，他難得衝動了一次——不管他有沒有資格管程稚心的事，這房子是他的，用他的房子招待客人難道她做的就對了？

    可等他憋著一腔怒火推開門時，房中已經隻剩了程稚心一個。

    他的火頭一時找不到發泄的對象，竟是被這種不著力的感覺壓回去了一點，可這也隻是暫時的而已，不過與程稚心說了兩句話，他的火氣便冒的更盛了許多。

    他死死盯著麵前人，仿佛要將人吞噬殆盡，許這樣對方便不會再做違逆他意願的事。

    “我說過，希望你離孟星河遠一些。”

    腕上的力道有些大，程稚心卻偏不願對這樣的季宸寧低頭：“季先生別忘了，我不是你們的家傭，我與朋友往來用不著看您的眼色吧？”

    “你！”

    可笑，對上程稚心這樣的目光，他竟有些退縮——這個念頭稍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惱羞成怒：“好，那我就看看，你這友誼到底有多值得維護！”

    這話中的威脅意味季宸寧絲毫沒有掩飾——不是說友誼深重麽，我倒要看看，孟星河若是知道因為你會丟掉工作甚至更慘，他還會不會認你這個朋友！

    程稚心心中突地一跳，可現在若是示弱，先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費了。

    強烈的不甘讓她梗著脖子不肯認輸：“季先生原來也跟那些人一樣，別人的努力在你看來不過是籌碼，最後的殺手鐧就是拿著別人珍而重之的東西以作威脅而已。”

    她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害怕應該哀求嗎，為什麽會說一句頂一句？！

    本來的心思被用如此嘲諷的語氣說出來，對季宸寧來說不啻於在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他死死瞪著咫尺之遠的人，一時卻不知到底該如何才能“馴服”她。

    他這兒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噎的難受，程稚心反而像是豁出去要把話說清了：“還有，您這房我住不起，下午孟大哥就會……唔！”

    這一聲“孟大哥”將季宸寧最後一絲理智生生扯斷，他隻是不想聽這人用如此依賴的語氣提及孟星河，隻是想堵住那張惹他生氣的嘴，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唇上溫軟的觸覺。

    “啪！”

    隨後便是頰上的驟痛。

    程稚心被男人的動作驚得腦中空了一瞬，隨後才猛然反應過來，不知哪來的勁道將貼過來的男人一巴推開，更是掙出腕子抬手一耳光便扇了過去。

    不知是那一巴掌太響還是怎麽，聲音落下之後房中突然安靜的過分，就連平常不會注意到的呼吸聲也顯出了充足的存在感。

    季宸寧的理智像是也隨著這一巴掌被拍了回來，程稚心那一巴掌一點力氣沒收，他臉被打的側向了一旁，僵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回過頭。

    然後就對上了那雙還帶著驚恐的眸子。

    這雙眼睛看過來的目光應該是欽佩儒慕的，應該是尊重愛慕的，就算是恭謹敬畏他也認了，可唯獨不該是這樣。

    唯獨不該像現在這樣，不解，驚詫，恐懼，甚至……厭惡。

    目光微微低垂，落在那雙血色淺淡的唇上。

    他還是太衝動了——可誰讓她說的話太讓人生氣呢。

    看程稚心的樣子，明顯現在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而季宸寧心中同樣煩亂，既定的步驟一次次被打亂，甚至出現如此偏離正軌的意外，這讓他一貫的鎮定分崩離析，甚至不知該怎樣麵對正看著他的人。

    “砰。”

    房門掩上的聲音驟然響起，程稚心一個激靈，這才回了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