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還為以為沒人可以幫忙紓解心中鬱憤，不想在地球最北端“失聯”了許久的好友竟然這種時候打了電話過來，上天也真是待他不薄了。

    五點整，黑色的大G駛出了季氏的地下停車場，直奔著中心商務區最大的清吧而去。

    季宸寧長到三十多歲，因為性格原因，除了家人之外沒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而隨著年齡漸長，他與家人的交流也越來越說，還能交心的朋友也就剩下裴以川一個了。

    與祁家不同，季家與裴家是世交，加上兩人同日出生還進了同一間育嬰室，算得上是從落地就結下來的情誼了。

    前段時間他因為得知弟弟女友的身份黯然出國散心，這個發小兒則是為了躲避家裏安排的各項相親事宜直接跑到了北極。

    再之後就是季璟然出事，他大半心思放在了程稚心身上，而裴以川那邊則是單方麵斷了跟這邊的一切聯係，故而他現在才終於敢確定，自家發小兒沒有悄無聲息地葬身於北極熊腹中。

    “寧兒，這兒呢。”

    熟悉的聲音將季宸寧的視線扯了過去，就見裴以川從一盆綠植後麵露出個腦袋來，正衝著他這邊招手。

    選的這位子倒是不錯，不算角落的位置，卻因為那兩盆綠植營造出了一種私密的感覺，季宸寧坐定之後才發現這種“隔絕視線”的效果隻是單方麵的，坐這兒剛好能看到人來人往的酒吧門口。

    “你這什麽打扮？”

    隨意要了杯酒，季宸寧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友一番，麵上難得出現了嫌棄的神色：“大晚上的在酒吧裏戴墨鏡，北極熊把你眼抓瞎了？”

    也就是在裴以川麵前，他才能像正常人一樣會開玩笑會放鬆了。

    後者並未因他這句話有什麽反應，隻擺了擺手：“你不懂，我這是雪盲後遺症。”

    “雪盲？”

    季宸寧驟然擰起眉頭，裴以川忙安撫：“暫時性的暫時性的，現在就是一個習慣嘛，我好歹也是在茫茫雪地中待了個把月的好吧，帶回來點小習慣怎麽了？”

    “你這也是習慣？”季宸寧抬下巴示意了下他大夏天裹得嚴嚴實實的裝束，沒忍住開了句嘲諷，“不知道的還以為有誰逼你去的呢。”

    “哎你這就不對了，”裴以川一臉悲憤，“等我去沈姨那兒吹吹風，讓你也體驗一下被安排著一天按飯點相親夠不夠被逼去北極看熊！”

    裴以川倒是自小把一顆心長在了季疏雨身上，奈何兩家關係太近，長輩們沒人拿他這話當真，季疏雨更是完全將他與季宸寧這個哥哥的地位等同了起來。這種話也不好指天誓地的說，以至於這些年他雖然心有所屬，卻硬是被逼近了相親的隊伍中。

    這些季宸寧倒知道，不過症結不在他這兒，早前幫過幾次忙之後無果，他便也自覺當起了吃瓜群眾。

    這會兒聽好友提及“相親”之事，季宸寧腦中驟然劃過一張臉，一時還真被噎得住了口，裴以川本著開玩笑的心思，看到他的反應才恍然：“不會你現在已經……”

    “公司一堆事兒呢，我媽不至於。”

    季宸寧堵回了好友的話，卻沒堵住對方的好奇心：“那你剛才這個反應也不對啊，來跟哥說說，最近什麽情況？”

    “別跟我在這兒充大哥，”季宸寧一把拍開他的手，“你這次回來是怎麽，接手公司跟我一起變成忙碌上班族？”

    提及這事兒裴以川眉眼瞬間耷拉了下來：“應該是吧，我看你混得也是如魚得水的，主要以後真忙起來也有底氣跟我媽抗議相親不是？”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又從這上麵移開：“別說我了，你怎麽回事啊，我可是一回來就聽說你們家最近好像不是特別太平啊。”

    季宸寧本就是憋了一肚子話打著跟人傾吐的目的來的，隻是怎麽也沒想到臨了了他竟然跟個懷春的小姑娘一般，怎麽也不知該如何自然地同好友說出程稚心的事。

    他一邊想著該如何開口一邊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杯子，餘光還一直注意著門口，看到目標人物的時候竟是猛地鬆了口氣，起身道：“去見個人，一會兒再回來。”

    說罷他也不管裴以川什麽反應，直直衝著在吧台坐下的女人而去。

    徒留後者坐在原處，看著一貫注意跟異性保持距離的好友竟然主動搭訕了一個美女，饒是早就猜到好友在感情上可能開了竅，但一時還是心情複雜。

    這美女長相倒是還好，但配上怪異的裝扮和幹巴巴的身材……

    季宸寧倒是很快就回來了，還沒坐定就聽裴以川像是剛消化完什麽不敢置信的事一般開了口：“真沒想到你口味是這樣的啊……”

    他不明所以的順著好友的視線看向吧台，再聯想起兩人方才的話題，驟然黑了臉：“那是國際知名的男設計師，我挖人呢。”他目光在好友麵上轉了一圈，嘖嘖搖頭，“我看你還是補補課再去公司吧，否則我怕裴叔一輩子的心血砸你手上。”

    “男設計師？”

    裴以川第一個字說的太用力，差點咬到舌頭，不過倒是鬆了口氣：“多麽大牌的設計師還要你親自去請啊？”

    “倒也不是大牌……”

    隻是不想回季宅，又怕去了臨江別墅招人嫌，所以找點事來打發一下時間而已。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裴以川從他這欲言又止的半截話中聽出了不同的意味：“怎麽，如果不是季氏淪落到這點小事都需要季總親自出馬，那就是你有問題了。”

    他端起酒杯碰了碰季宸寧麵前的杯子：“說說？”

    本來就是找人出來聊天的，這麽拖著也沒什麽意思，季宸寧看著淺色的酒液在杯中蕩了幾圈，最後將酒杯磕在桌上，到底還是開了口：“我先前……遇到了一個人。”

    一句話出口，他下意識地看了對麵人一眼，裴以川麵上沒有什麽異樣，是個認真傾聽的態度。

    季宸寧從心中把那些“細枝末節”都刪了去，最後濃縮成一句話：“那人有點意思，就是不太聽話。”

    若一般人可能不會多問，但裴以川到底是比父母更了解他的人，當下就察覺到了不對：“你這樣的也能對人家一見傾心？”

    “沒有一見傾心！”

    “那你說什麽時候遇到人家的。”

    毫無防備被人套出來破綻，季宸寧瞪了好友半分鍾，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十四年前。”

    這下輪到裴以川瞠目結舌了，足足有兩分鍾才聽到他杯子裏冰塊晃動的聲音，隨後他放下酒杯，猛地起身湊上前來摸了摸好友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喃喃道：“沒燒啊……”

    季宸寧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得手，這會兒皺眉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說正經的呢！”

    “要不是知道你一般不開玩笑，我現在就走人了。”裴以川坐回位子上，“十四年？十四年？不對啊，之前也沒覺得你對誰有什麽……你身邊居然有我不認識的人！”

    季宸寧深吸一口氣，將被拉出了十萬八千裏的話題拉回來：“你要是想聽故事，我就給你講個暗戀青梅竹馬二十年不敢表白的故事。”

    最後幾個字時話幾乎已經是從他齒縫間擠出來的了，裴以川仰坐回去：“幹什麽幹什麽啊，我這不是幫你分析呢麽，戳我痛處有用嗎？”

    “那你分析出什麽來了？”

    “目前，在我對那位一無所知的情況，隻能基於聽別人故事的經驗盡量幫你提建議，”裴以川一句句把對方扔過來的“刀子”都還了回去，“你平常這個態度吧，對對手下屬合作方，甚至對我對季伯沈姨都沒問題，但要是對你喜歡的人，那就非常有問題了。”

    季宸寧沉默了會兒，就算沒經曆過類似的感情，但看本書看個劇也能知道對愛人要是什麽態度，但是……“我對她溫柔了，好像也沒用啊。”

    裴以川再想該怎麽指導“戀愛初哥”，聽完這句毫無波瀾的話能有半分鍾才猛地抬頭：“你說什麽？溫柔？”

    這種萬年冰塊，也會知道什麽叫做“溫柔”？

    眼看著好友的臉色又要變，他忙收回這滿是質疑的語氣：“好好好，你對人溫柔了，然後呢？”

    然後她懷疑我有什麽陰謀。

    程稚心的心思太好猜了，但是想到對方會這樣質疑自己的真心，季宸寧就恨不能將心髒挖出來捧到那人麵前去。

    裴以川敏銳的從好友的臉色中看出了結果——當然了，如果這種“溫柔”真的有用的話，他們兩人也不會坐在這兒探討這些。

    說實話裴以川是很好奇自家發小是不是真懂何為“溫柔”，但顯然對方不想聽這些，他隻能另找角度。

    “你先前說認識了人十四年，最近才表白的？”

    見季宸寧點頭，裴以川一臉了然：“以前對人不假辭色，現在突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了，然後突然對人溫柔了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