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先生若知道程小姐如此掛心他，應該也是欣慰的吧。

    宋豊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對上程稚心笑的更溫和了些：“先生沒事，倒是程小姐您本身病就沒有完全好，加之受了這麽大刺激，身體過於疲憊，所以暈倒了。”

    安撫了程稚心幾句，等人放了心宋豊便又跟醫生低聲談起季宸寧那邊的狀況。

    他本就是在跟醫生商量自家主子的病情的，隻是聽到這房中的驚叫聲才闖了進來，這會兒見程稚心沒事自然繼續之前的話題。

    細細交代過這段時間應該注意的事之後醫生便先離開了，宋豊衝程稚心點了下頭致意，便準備去自家主子房前候著。

    程稚心猶豫地咬著下唇，隨後仿佛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掀開被子開始穿鞋。

    這下輪到宋豊驚訝了：“程小姐您身體還沒……您是要去哪？”

    程稚心臉色有些不自在：“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畢竟……他是因為我才受的傷，如果我不去看的話倒是顯得我這人太冷血了，別人肯定會說閑話的。”

    最後的解釋有些刻意，說出來之後程稚心卻隻覺得鬆了口氣。

    對啊，隻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已，她不過是例行公事去看看，確定了季宸寧沒事她也不用負責任。

    沒錯，就是這樣。

    聽到程稚心這番話，宋豊先是愣了愣，隨即抿唇一笑應了下來：“當然可以。”

    程稚心努力裝作沒看到對方那充滿曖昧的目光，低頭飛快地穿戴整理好自己，跟在宋豊身後走了出去。

    如今季宸寧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需要再繼續住在ICU，但處於觀察期，所以安排在了另外一層的VIP病房裏。

    程稚心透過玻璃窗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這會兒他身上已經被清洗幹淨了，但她仿佛還能看見當時那駭人的一幕，滿目的鮮血。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別過了頭，不敢再看。

    宋豊方才便是在同醫生詢問季宸寧的狀況，不忍見程稚心如此，忙寬慰道：“說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所以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知道對方是怕自己尷尬，程稚心領情的給了人一個笑容，這才重新看過去：“那他什麽時候會醒？”

    “醫生的意思是先生隻是失血導致精力不足，很快就會醒的。”

    意思就是睡夠了就會醒。

    算是得了一個比較滿意的答複，程稚心暗暗鬆了口氣，將人安撫下來之後的宋豊卻看了看時間。

    折騰了一整晚，現下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季宸寧雖然脫離了危險期，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掉以輕心。畢竟何昀越可是知道季宸寧現在臥病在床的，他指不定便會從中作梗，公司不能沒人坐鎮。

    看程稚心情緒穩定下來，他便開了口：“我要先回公司安排一下，先生受傷的消息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宋豊朝程稚心點了點頭：“這邊就麻煩程小姐多費心了。”

    人是為自己受傷的，程稚心自然不會連這種事都反對，宋豊衝她點點頭剛要離開，卻又被喊住了：“那個……”

    主子沒醒之前這程小姐自是要照顧好的，宋豊回身詢問，對方說的卻不是自己的事，反而道：“我知道季……他在我身邊放了人，這次雖然是他們失職，但是我聽何昀越的意思是他用了什麽手段耽誤了他們，所以……可不可以不要過多責難他們了？”

    那兩個保鏢藏的隱蔽，沒想到程稚心竟會知道，更沒想到她不但沒對那兩人生出恨意反而要替人求情，宋豊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從業這麽多年來難得有種不知道怎麽回答的尷尬之感。

    畢竟他已經率先讓人打了那兩人一頓出氣……說起來他倒不會怎麽“不放過”那兩人，隻是病房裏的那個恐怕不會有這麽好脾氣。

    對上程稚心帶著懇求的眼神，宋豊也隻能勉強地點了點頭。

    畢竟現在沒準是兩人修複關係的大好機會，想必在這個節骨眼上季宸寧也不會有心情去處理那些小角色。

    得到宋豊的回複程稚心稍鬆了口氣，畢竟代她受過的人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再欠人更多。

    宋豊離開之後，病房外隻剩下了程稚心和陪護的護士。

    看著程稚心目光不轉地盯著季宸寧，小護士輕咳了一聲：“那個……程小姐，您要進去看看季先生麽？”

    進去看看？

    程稚心條件反射地要拒絕，若那人現在醒了那怎麽辦，她現在可還沒做好準備麵對清醒的季宸寧。

    畢竟之前兩人見麵都是在那種緊急的情況下，顧不得許多，現下情況平複下來，她是該用什麽態度麵對這人？

    仿佛是看穿了程稚心的想法，小護士笑了笑：“季先生現在血壓尚還偏低，處在恢複之中，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醒來的。”

    程稚心臉上有些發熱，幹咳一聲想掩飾尷尬：“我不過是因為被他救了一命才來看他一眼罷了……不過，進去看看也無妨，反正來都來了。”

    小護士笑了笑，替她打開了門，體貼的沒有跟進去。

    病房裏異常的安靜，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整個空間裏隻有她跟季宸寧兩個人，不過好在這人並不知道她來了，讓程稚心稍微自在了一些。

    由於失血過多，季宸寧蜜色的皮膚難得顯出了蒼白之色，反而比本就白皙的人看著氣色更差。

    想來他現在也不好受，就算還在睡夢中眉心也微微蹙起來，讓程稚心幾乎生起了想要伸出手指把它撫平的衝動。

    可她終究還是努力抑製住了。

    “你怎麽這麽傻。”

    她歎了一口氣，許是因為病房中安靜的厲害，說什麽都不會被人聽到，她的傾訴欲反而更旺盛了些：“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麽……說起來倒還是我欠你比較多。”

    “或許，我們兩個命中注定就是相克的，老天就是開了這麽大個玩笑，非要我先遇見了璟然。”

    對璟然，她始終抱著從孤兒院時就開始的回憶。

    當年如果不是璟然，她早就葬身火海，後來也正是那人的悉心照顧，才讓她一點一點慢慢好起來，開朗明媚地活著。

    雖說後來他消失了一段時間，但好在又通過信件聯係上了，也正是那段通信的日子讓她明白過來，這種時刻牽掛患得患失的感情原來就是“喜歡”。

    當初她尚還不知道那是璟然，隻是聽人喊他“季少”，後來真見到了璟然，她雖覺得與她記憶中的“大哥哥”有些許區別，但被對方帶著回憶起往事，壓在心底的感情迅速燎了心原。

    事情到這裏為止都還是好的，誰想等璟然帶她回到了季家，一切便急轉直下。

    命運就是這麽捉弄人，竟又出現了一個季宸寧，把她原本已定下來的心湖攪得一片混亂。

    就算是她死都不想承認，可是卻又不得不麵對自己動搖的內心，這讓她糾結痛苦不堪。

    如果說她一直堅持著不肯放棄璟然隻是因為對方的救命之恩，那現在季宸寧也救了她一次，她欠了兩個人兩條命，這該怎樣來還呢？

    程稚心閉上眼睛，微歎了口氣。

    幸虧季宸寧沒有生命之憂，她還是去看看璟然好了，至少在璟然身邊，她不會有這麽大的負罪感。

    程稚心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要走，可還沒起身，小拇指卻被輕輕地勾住了。

    “你要去哪？”

    虛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程稚心心裏一驚，回過頭正對上男人微微眯著的狹長的眸子。

    那雙雙眼睛幾乎要看進人心裏，程稚心下意識的躲開這灼熱的眼神，幹咳了一聲道：“你醒了，那個……我幫你去叫醫生。”

    說罷程稚心便想要走開，她現在心裏很亂，還沒做好麵對季宸寧的準備。

    好容易逮到人，季宸寧哪會這麽輕易放過她，但他此刻傷勢未愈沒多大力氣，又怕態度強硬再把人逼走，心思一轉倒是任由程稚心把手抽了出去，隻低頭猛然咳嗽起來。

    果不其然，聽到他這幾乎要把肺咳出來的動靜，程稚心的腳步頓時滯住了。

    站在原地猶豫了半晌，她最終還是長歎了口氣：“先喝口水。”

    季宸寧的眼裏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但很快便消弭無形，隻睜著一雙咳得通紅的眼睛低低地應聲：“麻煩你了。”

    難得看到一貫強勢的季總如此乖巧脆弱的樣子，程稚心還有什麽好說的，隻能乖乖回來幫人倒水罷了。

    一時間房間裏隻剩下吞咽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古怪感。

    “那個……”最終還是程稚心無法忍受這種尷尬，主動開口，“謝謝你幫我擋了那刀。”

    季宸寧放下水杯，再次伸手輕輕握住了程稚心的手。

    後者原本要躲，可是在感覺到對方手心冰涼的觸感時卻不忍的停下了動作，由著人將自己的拳頭包進他的掌心。

    到底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讓人如此虛弱的，對自己的“恩人”程稚心還是硬不下心來如以往那般拒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