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現讓季北城鬆了口氣。

    他看了一眼坐在床邊沒動的程稚心，又轉頭皺眉看向自家妻子：“宸寧還沒有脫離危險，你來這裏幹什麽？”

    沈曼雲隻盯著程稚心，眼神幽冷：“我來看看這個女人，憑什麽宸寧要躺在醫院裏生死不知，而她卻可以好端端地坐在那裏？”

    季北城還沒有說什麽，孟星河卻聽不慣她這些話，當下毫不留情的道：“季夫人來找小心，恐怕不止是看看而已吧？”

    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擠兌，沈曼雲臉色更是難看，季北城看她的臉色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轉眼看向程稚心，果然便瞧見了她領口處若隱若現的青紫指痕。

    那掐痕經過這段時間顏色越發的深，看得出掐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氣，擺明了是要置人於死地。

    季北城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轉頭看了妻子一眼，麵現怒色：“真是胡鬧！”

    看來真是被憤怒給衝昏了頭腦，在醫院裏居然也敢直接對人動手，這要是傳出去了，指不定外麵的新聞會怎麽寫呢！

    連自己的丈夫都這般指責自己，沈曼雲一直繃著的怒火瞬間被驚恐擊潰，頂著季北城的眸中落下了淚來，泣道：“我還不是為阿寧不值嗎？璟然還沒有醒過來，現在阿寧又生命垂危，我可就這麽一個兒子了！”

    她猛地伸出手指向了程稚心，眼底的憤怒和仇恨像是被解封了一般洶湧地奔騰了出來，刹那間讓她的眼眶變得猩紅：“都是因為她！我兩個兒子出事都是因為她！”

    季北城嘴唇哆嗦了兩下，眼裏閃過一抹悲意，最終又被強行的壓下，他明白妻子的心情，但不說這次隻是意外，即便是宸寧真的出了什麽事她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對程稚心動手。

    圍觀者對他們這些人有種天然的抵觸，平常無事便罷，但隻要稍微行差踏錯，便會被那些人譏諷指責，早晚會讓你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來。

    見丈夫未再說話，沈曼雲的眸光黯淡下來，兩隻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漏出：“如果宸寧出了什麽事的話……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季北城心一顫，一把扶住了自己妻子的肩膀，想把她穩住：“你在說什麽傻話，宸寧現在還在搶救，他一定可以挺過這一關的。”

    沈曼雲點頭，埋進自己丈夫的肩膀裏，身軀卻是控製不住的顫抖。季北城擁著她輕拍安撫，抬頭看了一眼孟星河和程稚心，開口道：“程小姐，我妻子今天失態了，我代她向你道一聲歉。”

    程稚心立刻從床上站了起來，身邊孟星河扶了她一把。

    “季先生，‘對不起’這句話應該我來說才對，季總現在……我也要付很大一部分責任，季夫人恨我也是應該的。”

    如果這對夫妻要對她打罵遷怒程稚心或許心裏還好受一些，可現在季北城對她客客氣氣的，她心裏反而愈加地難受起來。

    對麵的男人歎了口氣，他的麵容跟季宸寧有幾分相似，平日裏意氣風發，雖然年華逝去卻魅力不減，但此刻竟然顯出了幾分老態。

    顯然，雖然表麵上還鎮定著，但這位季家上一任掌權人心裏顯然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我們先告辭了。”他未對程稚心這句話作出什麽反應，隻低低地說了一聲，便擁著自己妻子轉身出了休息室。

    再留在這裏，也隻會讓彼此鬧得更加難看罷了。

    他需要冷靜一下，而身邊的女人也同樣需要冷靜一下。他們要在搶救室外麵等著，等著兒子清醒過來。

    月光被攔在窗外，休息室裏亮得如同白晝一般，程稚心坐在床邊，偶爾一低頭時會看到距離她不遠處地麵上一個斜長的影子。

    不知是從她對沈曼雲的態度中看出了她的心思還是怎麽，孟星河一直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隻是季北城帶著情緒不穩的沈曼雲離去後，兩人便在休息室裏靜默無言。

    自從上次告白被拒，孟星河便盡量避著這人，方才因為憤怒沒顧得上太多，現在一安靜下來，略帶尷尬的氣氛便開始在兩人之間靜靜地流淌。

    ——或者說孟星河單方麵的感受到了尷尬。畢竟程稚心對他從來沒有什麽想法，現在看他這樣也隻是覺得像家裏人鬧別扭，哄兩句便過去了。

    眼看著那人像是要在床邊坐成雕塑，程稚心抿了抿唇起身，卻不慎腳腕一疼，身子瞬間失去了平衡。

    不等她驚呼出聲，一雙有力的大手便驟然出現，扶住她手臂讓她重新在床邊坐下。

    “雖然你沒什麽大礙，但出車禍肯定也不是一點傷都沒有。”孟星河習慣性地說教，“你現在就應該在床上也好好躺著一段時間，看你嘴唇有些幹裂，我給你倒杯……”

    他的聲音在程稚心的目光中越來越弱，最後才發現方才縈繞在周身的尷尬氣氛在幾句話中盡數消失，兩人又回到了以往的相處模式中。

    兩人著實是太熟悉了，戀人間那種曖昧尷尬緊張等等各種氛圍根本保持不住，倒還是做家人更上手。

    程稚心陰差陽錯達到了目的，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裏一絲暖意劃過。

    盡管她拒絕了孟星河的告白，但是卻真正把他當做自己的家人來看待的，這種時候有個家人能關心她，對於她來說就是在雪夜中的一把火。

    “謝謝。”程稚心伸出手接過溫熱的茶杯，虛弱地道了聲謝，她低頭抿了一口，熱水順著喉嚨直下，暖熱了五髒六腑，令她好受不少。

    孟星河看著她低頭小口小口喝水的模樣，嘴唇了兩下想說些什麽，卻又感覺無從開口。

    他想勸她遠離這裏更甚者遠離季宸寧，但又能以什麽樣的立場來說呢？況且程稚心未必會聽他的話。

    補充到足夠的水分，程稚心也覺自己有了一些力氣，她扶住邊上的床頭櫃努力站了起來，孟星河連忙過來扶住她：“你現在腿上還傷著呢，麻煩想做什麽來支使我好嗎——”

    他是醫生，最看不得程稚心這般折騰自己的模樣。

    “我哪兒敢啊。”程稚心先是被他這話逗得笑出了聲，隨後眉眼微垂，聲音中那絲笑意很快落了下去，隻道，“我想去看看他。手術應該快結束了，我想去……”想去聽聽醫生是怎麽說的。

    孟星河明白她的想法，但女孩這副模樣實在是不便走動，他隻能違逆心意得道：“我替你去打聽，回來再告訴你，你就在這裏好好休息。”

    但程稚心卻搖了搖頭，她臉上雖然蒼白得透出一種病弱，卻蘊含著一抹令人驚異的堅韌：“不，我自己去。”

    她要親自聽一聽醫生的回答，盡管這對她來說很可能是一次煎熬的宣判，結果也並不一定是她所能承受的。但是季宸寧再一次救了他，如今他在生死邊緣徘徊，她做不到在這裏不聞不問。

    麵對她的堅持，孟星河啞口無言，最後隻得妥協：“那我扶你過去吧。”

    此時已經深夜，整條走廊裏空空蕩蕩的沒有一點聲音，隻有昏暗的燈光照亮了手術室前方的一小塊地方。

    一對夫妻相互擁著彼此，不時抬頭看看手術室上方亮著的紅燈，這刺目的紅像是在灼烤人心一般，令人充滿了焦躁與痛苦。

    程稚心心裏無端的生出一種悲涼來，她深呼吸一口氣，最後讓孟星河放開自己，扶著牆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手術室不遠、距離那兩人還有一段位置的地方。

    季北城微微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走廊地板上映出四條模糊又安靜的影子，誰都沒有說話，空氣中的氣氛隨著時間挪移而越來越凝滯，幾乎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終於，手術室上方的紅燈“叮”然變成了綠色，季家二老像驟然從“暫停”狀態中被解封，不約而同地向前迎上去。

    程稚心抬步想跟上去，卻又在猶豫中刹住了腳。

    一則是為不想再挑動沈曼雲的情緒，二來則是因為她心裏隱隱的有些害怕，害怕醫生出來時是無奈的搖頭，害怕出現自己無法麵對的結果。

    這個結果其實並不出人意料，畢竟季宸寧在最後關頭猛打方向盤讓車子甩了個漂移，這幾乎完全是將突如其來的災禍轉移到了他那邊，生還的可能性很小，運氣不好一點，當場死亡也是極有可能的。

    沈曼雲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會情緒失控對程稚心恨極下了死手。

    雖然手術室上方的紅燈變成了綠色，但外麵等待的人卻沒有一個吵嚷，氣氛較之之前更為的壓抑，眾人心裏的焦灼也在這一刻到達了頂點，仿佛隨時都會像火山一樣噴發。

    手術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裏麵走出來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他們身上還有點點血跡，摘下口罩後，臉上的倦色仿佛刻在了每一處皺紋裏。

    “醫生，結果怎麽樣？”季北城擁著沈曼雲上前，率先詢問出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