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魆魆的書房裏沒有開燈，何祖成坐在沙發上背靠著書架，呆呆地低著頭，即便聽見兒子的叫聲也沒有抬起頭來看一眼。

    “爸……”何昀越有些不安，他摁亮了燈，試探著接近何祖成，“您這是怎麽了？是因為公司今天出事了嗎？”

    他醞釀著怎麽跟父親解釋，卻沒想到原本低垂著頭的人影忽然便抬起了頭，直勾勾地盯著他：“王昭川是你的人？”

    何昀越一怔，之後所有的醞釀在聽到這個人名時都土崩瓦解。

    他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半晌才艱難地克服心裏的恐懼，顫抖著開口：“爸……”

    他腦海裏現在隻盤旋著一句話——他父親已經知道他做的事了！

    “我隻問你，是不是？”何祖成狀似平靜地開口，眼神中卻帶著一抹迫人的壓力，仿佛是風雨來臨之前那片烏壓壓的天空。

    “是……”何昀越低下了頭，好半晌才艱難地給出了這個答案，隨後他又忍不住解釋，“父親，我不是故意要朝著季宸寧下手的！”

    何祖成得了答案，心裏最後一絲僥幸也隨之寂滅。

    他從站起身，慢慢地走近自己兒子：“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朝著季宸寧下手的，你沒有那麽蠢。”

    何昀越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父親相信自己的。但沒等他高興太久，就被一盆冷水給從頭潑到尾。

    “但是季家會相信嗎？”何祖成眼神陰冷了起來，“他們並不關心你到底是不是衝著季宸寧而來，他們能看到的隻是你差點讓季家最金貴的少爺差點沒命的結果。”

    “我可以跟他們解釋。”何昀越有些慌亂起來，“我隻是想對那個女人下手而已，沒想到會誤傷了季宸寧，父親您可以再打我一頓，我們去季家道歉……”

    “誤傷了那個女人？”何祖成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我早就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再去招惹季宸寧，你對他身邊的人下手難道不是在挑釁他嗎？”他嗤笑一聲，喃喃道，“還道歉，同一種把戲怎麽能用兩次？”

    “爸，我真的……”何昀越還想再解釋什麽，卻被突如起來的一巴掌給扇倒在地上，他腦子蒙圈了一瞬間，好一會兒才從嘴裏吐出來一顆帶著血的牙齒。

    清脆的巴掌聲從門外傳遍了整個別墅，樓下幹活的傭人都是動作一頓，管家憂心忡忡地抬頭看了一眼樓上。

    不是說好去看看老爺嗎？這怎麽還動上手了？

    他想上樓勸一勸這兩個人，畢竟父子之間哪有什麽仇恨，有什麽事不能用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老爺……”可管家剛剛走到門口臉色便凝重了起來，勸導的話也被裏麵的何祖成給打斷了。

    “我怎麽就教出你這麽一個兒子！”這話可以算是極重了，但何昀越隻癱在地上低著頭不知想什麽，沒有反駁，“我何祖成在商場上兢兢業業幾十年，隻希望能把何氏的家業在我手上發揚光大，這樣也好日後有臉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

    他手指顫抖地指著何昀越，隻覺得現在恨不得沒有這個兒子才好：“上次因為你，何氏忍氣吞聲割地賠款，這才沒好了一陣子，便又因為你而出事，你是不是非得氣死我，整垮何氏才甘心？”

    他粗粗地喘了口氣：“我也沒指望你能像季宸寧那般撐起何氏，可整個南城你瞧瞧，哪個富家子弟像你這樣拚命把自家往火坑裏推的？我現在就是死都沒法洗刷我身上的罪惡！”

    他一心想著何氏能夠有一天揚名立萬，可以成為商界的巨頭，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但是他半輩子的努力卻抵不過自己兒子兩次魯莽的行動。

    何昀越紅了眼眶，他平時一向自負，如今被父親這麽說簡直比打他的臉還讓他難堪，但他又何嚐不知，父親現在恐怕心裏比他還痛苦。

    “老爺……”管家在一旁聽得詫異無比，上前幾步還想勸勸，“發生什麽事了？是少爺闖禍了？還是……何氏怎麽了？”

    麵對跟了這麽多年的老管家，何祖成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他一臉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正好，我也想跟你說這件事，何氏也不知道能不能撐下去，你暫且先把家裏的傭人裁掉一部分吧。”

    老管家一陣震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地上同樣有些震驚的少爺，不明白他究竟闖了什麽禍居然會讓何家到撐不下去的地步。

    即使是上次受到季家的嚴厲打擊，也沒有鬧到這個地步啊！

    但他還是應了下來，沒有再開口替何昀越求情。

    看來少爺這次闖得禍實在太大了，怪不得老爺那麽生氣，現在連他也不敢多勸。

    “父親！”何昀越瞪圓了眼睛，忙直起身子跪在了地上，“父親，何家怎麽可能會倒呢？我們去跟季家道歉，再付出一些代價，這事不就這麽過去了嗎？”

    “如果這個代價是何家的滅亡呢？”何祖成一句話便把何昀越給鎮住了，“出事的時候我就已經去找過他們了，但是這次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你差點把人家兒子弄死，以為是一點賠償就能揭過的？”

    何祖成搖了搖頭，這個兒子還是太天真了。

    “那……那我們就跟季氏硬著來。”何昀越一咬牙發狠，“我就不信了，他們季氏真有這麽大能量吃下我們何家不成？”

    然而這一次何祖成沒有開口，他看著自家兒子緩緩地歎了一口氣，再次抬起頭時眼裏已經有了決斷：“把少爺帶回房間，派人嚴加看守，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他出房間。”

    何昀越大驚失色，看著要往外走的父親，急忙去扯他的衣角：“爸，您怎麽能把我關在房間裏？”

    何祖成一把拂開他的手，臉上冷漠得沒有一絲表情：“這段時間，你便給我呆在房間裏麵壁思過。”

    扔下這句話後他轉了一個彎便不見了人影。何昀越坐在地上，神情一陣怔然，一旁的老管家看不過眼，歎了口氣去扶地上的小少爺：“少爺，您太低估季家了。”

    他隻說了這麽一句，便讓何昀越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身體隨之一陣戰栗，眼裏也流露出一絲驚駭來。

    有了季氏的死命令，何氏重新陷入了一陣風雨飄搖中，但這種頹勢在表麵上還沒有表現出來。隻有一些敏感的商業巨頭做出了“何家不行”的判斷，而在一些沒落的豪門以及普通人眼裏，何家仍然是高不可攀的龐然大物。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當手機裏再度傳來電子音時，祁菲一陣疑惑。

    從昨天開始她就已經給何昀越打了好幾個電話，昨天接收到關機的訊息時她還以為他這陣子太忙，所以沒注意到手機沒電了也不一定。但這都過了一天了，怎麽打電話還是關機？

    她打電話給何昀越隻是想詢問一下他的近況，順便問一問他那個針對程稚心的計劃進行得如何了，怎麽程稚心那裏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傳來，反倒是季大哥住院了？

    “奇怪……”祁菲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沒想出來，嘟囔了一聲便放下了手機，轉而坐在了梳妝鏡前開始化妝。

    她也是最近才從父親那裏偶然聽到季大哥居然因為車禍受傷了，她可得去醫院好好地安慰他一番，順便趁這個機會刷刷好感度。

    畫好了妝，祁菲挑了一條新裙子換上，外麵套一件風衣便拎著包下了樓。

    祁父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看見女兒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禁疑惑道：“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去醫院看看季大哥。”祁菲心情不錯，臉上還帶著笑。

    祁父稍稍有些猶豫，他知道自家女兒和何家小子關係不錯，現在何家出事，她去看季宸寧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但探個病而已，總歸也沒什麽。

    想到這裏，祁父便隻交代道：“早去早回。”

    祁菲爽快的答應了，花蝴蝶一般出了家門，開著車便徑直往南城第一人民醫院駛去。

    季宸寧在住院部的六樓，這並不是什麽保密的信息，祁菲找個護士稍微一問便能問個清楚。她朝電梯走去，順便趁這段時間理了理衣服。

    卻沒想到電梯到了三樓突然停了，隨後電梯門忽然打開，祁菲目光對上電梯門外的人，正在整理衣服的手頓時僵住了。

    而門外的人臉色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程稚心手上拿著藥，看了看祁菲，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進來。畢竟這會兒正是親友來探病的“高峰期”，下一班電梯恐怕還要等一段時間。

    但雖然麵上不顯，她心裏還是有些後悔。因為醫院大樓和住院部大樓三樓之間有一條空中棧橋相連，她平時來往都走這條路，但怎麽今天就好死不死地碰見了祁菲。

    程稚心拿好藥，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電梯摁下的樓層數字。

    嗯，果然是6，果然是衝著季宸寧來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