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見，魏萊可以活動的範圍小得可憐，除了這病房，還是病房，每天除了發呆還是發呆，這樣下去，她總覺得自己有一天真的會黴掉。

    窗外是一片小樹林，正值春分時分，小鳥吱吱喳喳地在窗外歡叫著，把春天給叫了過來，整片大地蘇醒了過來，她仿佛可以看見春風撫過樹丫，鮮嫩的枝丫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的樣子，看得見嫩綠的小草芽從泥土裏鑽出來的樣子，好一片大地複蘇，春意盎然。

    窗外的一切都令她向往。以至於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明明她的身體還沒有資格下床，而她卻任性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伸出手想要去摸輪椅，卻怎麽也摸不著，想著把手伸長了一點，卻還沒能摸著，有些惱怒，這樣的自己跟廢人有什麽兩樣？

    又是氣，好是委屈。

    幹脆伸出腳來去摸一旁的輪椅，用力太猛，砰地一下腳撞上了輪椅，撞到了腳踝，生疼，咬著牙，忍著痛，把輪椅往自己這邊踢，能用手摸到之後，把它拉近，動了動自己的腳，試圖先把腳放上去，失去了眼睛的她，這簡單的小動作都極慢，像一幀幀慢放的鏡頭，好不容易才成功把腳踏了上去。接著把雙手撐起來，試圖把自己撐起來，想要坐到輪椅上去，看不見的她，不知道把右手被放到床沿邊上，懸了空，剛用力，被子凹了下去，整隻手鏤空了一半，一個打滑，失去平衡，整個身體向倒了下去。

    那感覺和踩空樓梯的驚慌一樣，隻來得及啊地大叫了一聲，接著感覺到倒進了一個懷抱，那懷抱寬廣而結實，讓人生出安全感，她的兩隻手揪住了那人胸前的衣服，苦澀地開口，“哥，是你嗎？看我，真沒有用。”

    那人卻沒有回答，接著，摟著魏萊的那隻手用了些勁，把她一把抱起來放回床上，傾下身來，把被子重新蓋在她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出默劇，那人不吭氣，無聲的做著這一切。

    他的沉默，讓她有些心驚，伸出手來，摸了摸那人的外套，長長的，是醫生的大褂。

    是他？心裏有了答案。

    知道是他，一雙手緊張的糾在了一起，不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見怪了，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不過醫生說再多一些日子，等我把身體養好了，眼睛自然就會好了。”努力地用著輕鬆的語氣，說完故作堅強地笑了笑。

    秦子默看著她臉上勉強的笑，心裏頗不是滋味：“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難得聽到他自責的語氣，但魏萊心裏並不好受，“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做的選擇。”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卻教她偷偷紅了臉，又半天沒聲音，最後才找出話來，“那天我暈過去之前，聽到你叫了一個名字，煙雨，很美的一個名字，她是誰呀？”其實這個問題困擾了她許久，他為什麽對自己會喊出這一個名字，一直想問他是怎麽一回事，隻是不想他看見自己這幅這麽沒用的樣子，硬是忍了下來。

    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可惜他注定是給不了她答案，一雙眼睛有所閃爍：“沒有，應該是你聽錯了。”

    淡淡的，毫無情緒的一句話，與往日疏遠冷淡的他無疑，魏萊頓時感到有些無助，本以為經曆了這麽多事，他們之間怎麽也應該變得親近起來了，但並不見得，好像憑她再怎麽努力也無法讓他打開心扉。

    “你何必這樣子，如果你不想說，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問，用不著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如果他不想說，大可以說出來，她也不是追根問底的人，這樣的冷冰冰的他著實傷人得很。

    他也知道自己的語氣傷了人，這是他一貫以來的作法，冷冰冰的將自己的隔離起來，那麽誰也不會再靠近，就算再熱情高漲的人，經過的兩三回心死，再熱情的人也會被他給冷卻下來，這是千百年來，他得出來的保護自己最好的辦法。隻是最近他的功力像是下降了不少，總是忍不住三番四次地心軟。“對不起，不是我不想說，而是說了，你也未必會信，眼睛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都在想辦法，一定會好起來，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剛想離開，轉身的那一瞬間，卻被她從身後伸出手來抱緊。

    魏萊緊緊地抱著他，生怕一放鬆他會就此離開，把頭埋在他身後，鼓足了勇氣：“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說完怕他不相信似的，急急表決心，“我說的都是真的，無論是我喜歡你，還是義無反顧地信任你，這些都是真心話，我的要的並不多，隻要你肯回頭，就會發現我一直都在。”

    明明應是理直氣壯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從嘴裏飄出來的時候帶著滿腔委屈，任憑秦子默的心腸再硬再冷，也無法撇下她就此離開，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抱著自己。

    當他抬頭的瞬間，卻看見了門口處那張委屈的臉，那人拿一張張欲哭無淚的臉像在無聲控訴著他，心中一慌，她怎麽會在這裏？急急地把魏萊放在自己腰肢上的手拿了下來，站到邊上去，微微垂著眉望著她。

    門口處站著的正是陸依然，她是跟著魏楚進來的，此刻就冷冷地站在門口，冷冷地望著屋裏頭的那一對男女，外頭豔陽高照，心裏卻下起了雨，感到冷，冷到心裏，冷到骨髓。

    這些天有一個廣告需要到國外拍攝，她去了好幾天，回來的時候聽說魏萊受了傷，住進了院，便直接從機場過來了醫院，畢竟怎麽說她們也算得上朋友了，朋友出了事，說什麽也應該來探望。上一次她住院，人家也多次探望，怎麽著也得還人情。

    剛好在樓下遇到魏楚，便與他一道上來，隻是沒想到剛到病房門口，聽到的卻是美人抱著那人在作勇敢的告白，心裏猛地生出一股怒火，這男人怕是要高興壞了吧，有這樣的一個大美人喜歡著他，喜歡到冒著生命危險替他擋刀子，隻要是個男人心裏怕是都要美滋滋的吧。

    先反映過來的是魏楚，很快他已從黯然失魂中回過神來，走進來，把手上的外賣放在桌子上：“該吃飯了，我買了你愛吃的餃子，還有陸小姐過來看你了。”

    想不到還有外人在，魏萊羞紅了臉，不免有些難為情，略略低下頭來：“真是麻煩陸小姐你了，這點小病還勞煩你到醫院來，真是不好意思。”

    從始至終，陸依然的視線都在秦子默身上，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一臉的淡然，生出了惡毒的分子，以至她做了蠢事：“不麻煩，既然已經決定跟你哥交往，那我們都不是外人，用不著這麽客氣。”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包括並不知道她站在哪個方向的魏萊，也投來了視線。

    特別是那人，一副不可置信，像被點了穴，癡癡地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她，動了動嘴，欲語還休的模樣，讓她覺得有種報複的勝利感，接著側過身來，望著魏楚道：“上次你說的交往的事，我同意了。”

    同樣被她的話嚇到的還有魏楚，定定地看著她，臉上的神色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哥，恭喜你，恭喜你願望成真了。”最先反映過來的是魏萊，言語中滿滿的激動，“我早就說過，你們很般配。”接著又望向陸依然的方向，“陸小姐，你知道嗎，我哥喜歡你很久了，隻是一直不敢表白，沒想到他還是挺勇敢的。”

    整個屋子裏隻有魏萊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其他三人不知道是怎麽樣的心情。

    魏楚無聲地笑了笑，把餃子放在她手上：“你自己吃可以嗎？”

    “哥，你不用擔心我，吃個東西我還是可以的。”

    魏楚走過來，對著陸依然道：“走吧，我送你。”

    兩人並肩走出病房，從始至終，秦子默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斜斜望去，隻望得見地上的陰影孤零零地倒在那裏，被拉得很長很長。

    兩人離開後，若大的病房裏，隻剩下魏萊與秦子默因為看不到，所以魏萊沒法看清秦子默臉上的神色，良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個樣子，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我哥一直很喜歡陸小姐，他現在該高興壞了吧。他們很般配不是嗎？”她現在的這張臉一定很難看。

    秦子默明顯地有些心不在焉，沉默著沒回話，良久，說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便轉身離開。

    坐在床上的人愁苦著一張臉，一雙手，一會鬆開，一會緊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