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到秦源壓在他桌上的那個墨綠色封皮的小本本開始，郭正奇就已經慌了，若不是他沒有心髒病，他都想趕緊給自己開一張藥方，跑去門診藥房裏買一些速效救心丸嗑上。

    是不是老天爺看他最近太閑了，所以就安排來一波又一波的大人物來給他提提神？

    先是來了一朵高嶺之花——‘杏林國手’蘇禾，緊接著又來了一個特別情況調查處的處長秦源！

    ‘杏林國手’在醫學界的權威與影響力自然不必多說，那等於是行走的祖師爺，可比起特別情況調查處這隻獠牙尚鋒利的猛獸來，‘杏林國手’完全就是一隻溫順的大貓！

    ‘杏林國手’蘇禾來到京城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頂多就是給郭正奇找點事情做，甚至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蘇禾不僅沒有給郭正奇找事，還幫郭正奇解決了大事！

    可秦源這位特別情況調查處的處長呢？

    國內的平民百姓或許不知道‘特別情況調查處’這七個字有多麽重的分量，但是從建國初就在京城生活的郭正奇怎麽會不知道？

    但凡是特別情況調查處出現的地方，哪個不是伴隨著血雨腥風？

    而知女莫若父，郭珍蘭剛表現出一點對秦源的意思來，郭正奇立馬就看了個明明白白！

    他這閨女是在實力作死啊！

    暫且不說秦源會不會對郭珍蘭有意思，國家肯定不會允許秦源這樣的青年骨幹人才在重要職位上談戀愛，還是和一個海歸談！

    ‘海歸’代表什麽？

    代表有通敵叛國的重大嫌疑！

    換句話說，在目前的國內，‘海歸’這兩個字並不代表榮耀，而代表這‘特務’與‘漢奸’。

    “你吃完蘋果趕緊回你的診室去！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郭正奇連推帶攘將郭珍蘭攆出了他的辦公室，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揪著心向秦源解釋，“秦處長，剛才那位醫生是我家閨女，她年紀小，不懂事，說話不經過大腦思考，還望秦處長不要見怪！”

    秦源不置可否，伸手捏起郭正奇擺在辦公桌上的身份牌來，似笑非笑地說，“郭珍蘭，今年二十六歲，畢業於美利堅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其父郭正奇，京城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主任，無重大貪腐記錄，受賄金額一萬兩千四百餘元，其母袁莉維，美利堅情報局駐德州分部的對華主要線人之一。”

    秦源輕描淡寫地念出了一段話，直接向郭正奇兜頭破了一盆冰水，讓郭正奇從頭涼到腳。

    “郭主任，舉頭三尺有神明，有些事情隻要做了，就沒有絕對的手腳幹淨。國家不拿這些事情開刀，並不是國家沒有能力開刀，而是國家在等著看你們的後續表現。”

    秦源將郭正奇的身份牌放在桌上，發出‘噠’的一聲脆響，他站直了身子，微微彎腰，將手伸向辦公室的門，微笑著說，“郭主任，請吧。”

    郭正奇的腦子裏已經完全炸成了漿糊，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打開辦公室的門，又是怎麽走到專家值班室同蘇禾陳述清楚情況的，他隻知道給了秦源回複之後，他全身已經被冷汗打得濕透，仿佛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郭正奇看著秦源離開，強打出來的那口氣瞬間卸了大半，他無力地癱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為了彌補良心債而兢兢業業工作這麽多年留下的醫案，雙手捧住臉無聲大哭。

    有些事，既然做下了，那就永遠不可能抹去，除非時光倒流。

    ……

    秦源混在病人的隊伍中走進專家診室，蘇禾剛好將京大醫學係準畢業生的那些診斷結果批改完，大多數學生已經被她遣回了京大，僅留下兩個考核沒有通過的學生正抓耳撓腮地修改診斷結果。

    秦源走進專家診室的那一瞬間，蘇禾似是心有所感，抬頭看了秦源一眼，往桌上點點手，將兩個正在修改診斷結果的學生喚回了神。

    蘇禾同那個因為字寫得太‘飄逸任性’而被留下‘端正態度’的學生說，“你去門外同病人們說一聲，除了現在已經在排隊的病人之外，再來的病人就都不接診了。”

    那名字跡太醜的學生苦大仇深地點點頭，“好……”

    他走了沒幾步，又一臉討好地轉過頭來，可憐巴巴地問蘇禾，“蘇教授，你看我的診斷結果沒有問題，能不能不用謄抄了？我保證回去之後就對著字帖練，一定能趕在期末考試前將字練好。”

    蘇禾對這個學生也挺無奈的，從小寫的字就醜，連自己的名字都寫的醜不忍睹，她想要搞一兩次突襲就將人的寫字水平提高起來，那顯然有些不現實。

    “行，這次就勉強算你通過考核，如果下次實習課你寫的診斷結果還是這麽難以辨認，那我可就不會給你通過了。”

    見那學生的臉色在極短的時間內經曆了‘悲轉喜轉悲’的大起大落，蘇禾於心不忍，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也別有太大的壓力，我又不是讓你一次性就將字練得和書聖王羲之一樣，隻要你讓我看到一次次的進步就好。”

    那哭喪著臉的學生瞬間開心起來，他連連點頭，一疊聲地答應。

    蘇禾隨口問另外一個考核沒有通過的學生，“結核病與重型肺結核的發熱表現有什麽區別？”

    那學生愣了一下，擰著眉頭絞盡腦汁地想了好久，像是擠牙膏一樣擠出一個答案來，“一個是張弛熱，一個是不規則熱。”

    “哪個是張弛熱，哪個是不規則熱？張弛熱與不規則熱的區別有哪些？你能否列舉幾個張弛熱的常見病因，再列舉幾個不規則熱的常見病因？”

    那學生都快被蘇禾這一連串好幾個問題給問哭了，他趕緊態度誠懇地作保證，“蘇教授，我記得您上課講過，但是我課下沒有複習，所以一時間想不起來，您放心，我回去一定複習，之後再學到的東西也一定每天都複習，一定端正學習態度！”

    蘇禾擺擺手，道：“這次勉強算你過關，不過下不為例。”

    那學生的心情立馬多雲轉晴，他感激涕零地向蘇禾道了謝，麻利地提上自己的書包溜了。

    蘇禾看了看秦源，道：“你稍等一下，這些病人都不多了，給我一刻鍾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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