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

    風言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喘氣冷汗津津，宛若離開水的魚兒，急於汲取最後一點氧氣。

    直到這時，他才確定剛才發生的那些不過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可是，噩夢中的景象實在太真實了，哪怕醒來也揮之不去。

    那是一座莊嚴古老的教堂，他和一位穿著純潔白紗的美麗女子相對而立，彼此凝望。

    應該是很美的吧？

    其實她的麵容自始至終都是模糊的，唯獨雙瞳清晰透亮，倒映著他的身影，這雙灰褐色微微泛著銀光的眼睛裏洋溢著的除了幸福還是幸福。

    神父問她是否願意嫁給他，不論貧窮還是富足，不論健康還是疾病，都會永遠支持他，同甘共苦直到死亡？

    她開心地笑了，用充滿幸福的語氣篤定地說：“我願意！”

    神父又問他是否願意娶她為妻，不論青春還是衰老，無論美麗還是醜陋，都會永遠愛護她守護她，相濡以沫直到死亡？

    他也笑了，拉起她的手剛要回答，便在這時，教堂的大門轟然洞開，一位穿著風衣戴著爵士帽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穿過一排排空蕩蕩的走廊，徑直走到新娘麵前，徐徐抬起頭，露出一張帶著麵具的臉。

    “你是……嗎？”麵具男子用標準的電子音發問，聲音很詭異，讓人不寒而栗。

    她下意識點點頭：“我是，你是……”

    話音未落，麵具上陡然浮現出可怕的笑容，男子抬起右手，手中赫然多了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轟鳴聲中，她纖弱的身軀在血色的花雨中倒下，驚愕不解害怕眷戀不舍，全都凝固在她美麗的瞳孔中，最終化為虛無。

    自此，夢醒！

    寒夜微冷，窗戶沒有關嚴，素色的紗簾在夜風中輕輕擺動，一如她純潔的婚紗，更如她如風般抓不住的命運。

    她死了！

    可是她是誰？

    自始至終，風言都看不清她的臉，就連麵具男子的問題都沒有聽清，直到她在血色的花雨中倒下，倒在他的懷中，他才迫切詢問她的名字。

    她回答了，真的回答了！

    可惜，他還是沒有聽清，在那夢境醒來的最後時刻，整個世界都是無聲……

    “這隻是一個夢！”風言猛地大喊了一聲來提醒自己。

    然而，無論他如何提醒自己，那誓言、那槍聲、那身影、那雙眼，都清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而且一遍遍地重放，讓他夢醒之後，依舊能清晰感受到心中的眷戀恐懼以及刀絞般的痛。

    房間再次變得安靜下來，隻有紗簾在風的呢喃中輕輕飄舞。

    抓著頭發靜靜地坐了片刻，直到冷汗被吹幹，狂跳的心髒徹底平穩，風言才掀開被子下床，走進浴室，也不開燈，擰開龍頭任由冰涼的水幕撒在頭上身上。

    溫度自調節係統啟動，冷水很快變得溫熱，順著棱角分明的麵部輪廓嘩啦啦往下淌，落地之後飛快滾入過濾網消失無蹤。

    如果，這個夢也能這樣消失該多好，隻要忘記，各種從未體會過的奇怪感覺應該也會隨之而去吧。

    可是……

    為什麽會覺得有些不舍呢？

    風言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今年才十八歲，剛剛從高級精英學院畢業，即將進入基因管理局工作，在他這簡單到近乎單調的十八年生命中，從未遇到過夢境中類似的女子。

    這樣的他，怎麽會做這樣的夢？

    更何況，他不是自然孕育，而是誕生自培育基地，他的情感基因是經過特殊調製的，比舊時代人類的標準值低五倍，幾乎不會產生特別極端的感情波動，從而能夠更加專注冷靜的處理問題。

    這樣的他，怎麽會僅僅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夢產生如此強烈複雜的感覺？

    “我一定是太累了，這不過就是一個夢，一個和我無關的夢……而已。”風言搖搖頭強行停止胡思亂想，關掉淋浴擦幹水漬，返回床上繼續睡覺，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隻要閉上眼睛，那些噩夢中的畫麵就會紛至遝來，那些陌生複雜的感覺也會隨之浮現。

    輾轉反側了足足一個小時，風言終究還是爬了起來，取出古老的白紙和素描筆，深吸口氣開始一下下揮動筆尖，複刻夢境中的畫麵。

    筆尖和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在夜色中回蕩，他喜歡這聲音，因為這聲音總能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寧靜，所以他喜歡素描，喜歡這種用最原始線條，最簡單顏色描繪世界的方式。

    不知不覺，天亮了。

    夜風停歇，紗簾止舞，第一縷明媚的陽光穿過窗口，悄然爬上潔白的畫紙，爬上她素色線條勾勒成的秀發，以及模糊的臉。

    沙沙聲戛然而止，風言放下筆，望著陽光下畫紙上穿著婚紗的美麗女子，忽然感覺心中異常寧靜。

    “不管你是誰，我會記得你的。”風言喃喃自語，最後看了一眼畫中的女子，小心翼翼將畫卷起，封存。

    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再打開這幅畫，因為他的生命注定沒有婚姻，他將一個人沿著既定的線，走到命運的盡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