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藍鋒從研究中心走出來的時候，天色早就黑了。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也沒有人送他。

    空蕩蕩的台階連著空蕩蕩的院子，靜悄悄的，仿佛他就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或許也還不錯，至少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隻要靜靜等死就可以了。

    深吸口氣收拾心情，藍鋒離開研究中心，打車前往紙條上的地址。

    一小時三十七分鍾後，下車。

    多麽熟悉的地方啊，雖然實際上隻來過一次，卻比任何地方都要刻骨銘心。

    正是在這裏，他滿懷希望見到了她，卻被無情推開倒在雨夜裏，懷著既不是失望也不是絕望，而是空洞的心情獨自離開，最終被撞斷雙腿。

    花沒了，藍鋒還記得當年門口栽了好幾盆花，現在隻剩下破爛的花盆。

    看來她的確早就離開了，而那個男人還住在這裏。

    走上台階，敲門，沒有人回應。

    再敲門，還是沒有。

    再敲，終於傳來憤怒並且聽起來有些含糊的咆哮：“哪個狗比，給老子滾，老子沒錢，沒錢！再敢逼老子，老子和你同歸於盡！”

    以為是要債的？看來的確如執事所言，這家夥生活的並不如意。

    “想要錢嗎？想要就開門。”藍鋒道，其實他輕輕一踹就能將門踹開，可他不想這麽做，無關禮貌，隻是覺得這樣很沒意思。

    跌跌撞撞的腳步聲迅速傳來，期間還夾雜著撞翻東西東西的聲音，隻是這腳步聲聽起來實在有些奇怪。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裏麵彈出個腦袋，胡子拉碴，頭發顯然沒怎麽洗，有股難聞的味道。

    “你，你說什麽？”男人試探著問。

    “我說，你想要錢嗎？”藍鋒問。

    “想，當然想，你能給我？”男人狐疑上下打量藍鋒，顯然不太相信會有餡餅掉在自己頭上。

    “我能給你一百萬標準點。”藍鋒道。

    “一百萬！？”男人雙目瞪圓，艱難咽了口口水，趕緊將門打開。

    藍鋒這才看到，男人的右腳沒有了，拄著拐杖，所以腳步聲聽起來很奇怪。

    “你的右腳……”

    “得病切掉了唄，快說你要我做什麽？隻要你能給我一百萬，這裏的東西你隨便拿，你想讓我做什麽都行！”男人特別熱切。

    原來如此，還真是報應不爽。

    藍鋒心中冷笑，接著問：“你這把年紀沒結婚嗎？怎麽就你一個人住？”

    “嗨，別提了，那個賤貨，當年老子腳壞了，丟了工作，她就偷偷帶著兒子跑了，不要我了。我怎麽找都找不到，最後沒辦法，隻能自己湊合著過。”

    男子罵了幾句後便隻剩下歎息，顯然這些年的境遇，將許多東西都磨平了。

    時間，的確是最厲害的，能磨滅許多東西，卻也會讓一些東西更加深刻。

    比如，仇恨！

    “看來你不知道她在哪。”

    “我當然不知道，我若是知道……哎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哦對了，我是來給你一百萬的，你剛才說，隻要給你一百萬，讓你做什麽都行，對嗎？”藍鋒說著關上門。

    “對對對，幹什麽都行！”男子點頭如搗蒜。

    藍鋒頷首，指著男子的另一隻腳道：“我要你這隻腳，把它砍下來，一百萬就是你的了。”

    男子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好不容易聽懂藍鋒的話，頓時大怒瞪著藍鋒高聲道：“你，你說什麽？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說的不夠清楚嗎？一隻腳，換一百萬。”藍鋒重複。

    “好哇，你敢耍老子，給老子滾！”男人單腳站著，抬起拐杖就往藍鋒腦袋上打。

    藍鋒當然不會被打中，輕輕一撥，就將男子帶倒在地。

    “我明白了，你是大胡子派來的，他不是已經答應寬限我半個月了嗎？”男子坐在地上往後退。

    “十六年前的一個雨夜，有個小男孩來到這裏，他被拒之門外，不得不獨自離開，然後被疾馳而來的車輛撞斷了雙腿，這些，你可記得？”

    藍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冷，魔鬼般的森冷，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尤為可怖。

    他還記得，當年從冰冷的雨夜裏看，這裏的燈光是那麽明亮溫馨，仿佛位於另一個世界。

    男人沒有立刻想起來，仔細回想後臉色慘變，駭然道：“你，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因為我就是那個男孩！”藍鋒咬著牙說。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明明已經死……”男子陡然意識到不對，趕緊捂住嘴，然而為時已晚。

    “果然是你撞的，虧我這些年一直以為是意外。”藍鋒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刀，很短，卻很鋒利，在燈光下閃爍著森然寒光。

    “不，不是我，不是我幹的！”男人拚命搖頭否認。

    “說，為什麽要對我下毒手，我當年那麽小，能威脅到誰？嗯？”藍鋒拿著刀上前一步，眼神愈發森冷，甚至還帶了一絲猙獰。

    “我，不是的，真的不是我，是她讓我那麽做的，是她，一切都是她！”男人嚇得臉色蒼白，拚命往後縮，用手捂著臉。

    藍鋒腳步陡然停下，麵部肌肉開始抽搐，語氣有些顫抖：“你說什麽？是她？怎麽會是她？你以為我找不到她，所以就把責任全推給她，對不對？回答我，到底是不是這樣！”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潛意識裏，自己竟然還在偏袒她，還懷著那麽一絲絲不切實際的希望。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天你走後，她單獨對我說，說你是人造人，以後會惹來很多麻煩，所以要我把你悄悄除掉，最好偽裝成車禍，反正下大雨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敢用我的祖宗十八代發誓！”

    男子抬起手果斷發毒誓，生怕藍鋒不信。

    藍鋒呆住了，徹底呆住了。

    他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想呐喊，卻發不出聲音。

    他萬萬沒有想到，真相比他預想的還要殘酷。

    難道，這就是他的命運？

    都他嗎的見鬼去吧！

    十分鍾後，藍鋒開門離開，表情已經完全恢複正常，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隻是他手中的刀，還在滴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