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的兒子，她怎麽會至你於不顧？

    還有更美的詞句嗎？這句話對藍鋒來說簡直如同天籟，反複咀嚼眼眶發熱差點留下眼淚。

    “她怎麽知道我在這？”藍鋒開口才發現自己竟已哽咽。

    “她在你身上偷偷安了定位器。”黑衣人說。

    藍鋒豁然開朗，原來擁抱的時候，她非但沒有殺他，反而偷偷在他身上安了定位器，所以才會知道他現在的位置。

    “那襲擊……”藍鋒問。

    “佯攻，為了讓我方便進來救你，好了沒時間多說了，我幫你打掩護，你趕緊去這個位置，她在那裏等你！”黑衣人將一個小小的顯示屏塞進藍鋒手中，然後頭也不回衝了出去，眨眼間融入黑暗的夜色中。

    雖然腦子裏還很亂，心中更亂，但藍鋒還是用最快速度爬起來，借助夜色掩護，一路衝出基站，衝向顯示屏指示的位置。

    正如黑衣人所言，現在不是多說多想的時候，反正留下來必死無疑，還不如搏一把逃出去，哪怕成為逃犯，也總比死了強。

    能量電池的電量顯示很不正常，才跑出五公裏，就出現了電量過低提示，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停機。

    “快了，就快了，再堅持一會，給我再堅持一會！”用力捏著顯示屏，看著越來越近的紅色光標，藍鋒心中發了瘋似的呐喊。

    電量繼續飛速往下掉，直線逼近紅色底線，電神經信號開始變得斷續，步伐越來越不穩定，感知反饋調節越來越弱，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到最後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義體拖著自己，還是自己托著義體在前進。

    他隻知道，現在還不是停下的時候，而她就在前方。

    他的母體，他的母親！

    就在前方等著他！

    終於，他看到了她，她就站在前方樹下，靜靜地佇立著，背影在夜色中朦朦朧朧，如一團霧，仿佛隻要一伸手就會飄散。

    撲通，藍鋒再也堅持不住，重重撲倒在地，其實電量早在五秒鍾前就已經徹底耗盡，究竟是什麽讓他熬過了這五秒，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夜色如墨，冷風如冰。

    藍鋒想向她伸出手，可惜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於是他隻能盡全力仰起頭用嘶啞的聲音發出呼喚。

    她聽到了，轉過了身。

    是她，的確是她！

    可是，為什麽她的表情如此冷漠？為什麽她的手中握著一柄槍？為什麽她舉槍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藍鋒瞬間呆住，巨大的落差讓他如墮深淵。

    “還不明白嗎？”身後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

    藍鋒愣愣轉頭，他認得這聲音，這是風言的聲音。

    風言怎麽會在這？不是發生敵襲了嗎？風言不應該在指揮戰鬥嗎？

    隨著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一名黑衣人走到藍鋒身旁，蹲下，摘掉麵罩，俯視著他驚愕呆滯的雙眼：“把你救出來的人，是我。”

    是風言救了自己，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藍鋒大腦完全短路，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事已至此，就都告訴你吧。我去見你，隻是讓你確定自己必死。我離開後，監控就好了。敵襲是我故意弄出來的誤報，一則引開注意力，二則嫁禍給你。我救你的時候滅了燈，再加上偽裝，沒人能看破我的身份，但我們的對話都會被一五一十錄下來。”風言道。

    “你，你……”藍鋒凝固的思維終於融化了一些，漸漸明白了發生的一切，回想剛才和黑衣人說的那些話，頓時遍體冰寒直入骨髓。

    原來這一切都是局，都是風言設的局，風言根本沒想給他待審嚴查的機會，就是想盡快殺掉他，並且給他結結實實扣上通敵叛變的罪名。

    該死的是，風言做到了，是他自己傻乎乎一步步掉進了這個死亡陷阱。

    “你這個魔鬼！！！”藍鋒瞪圓雙眼吐著唾沫嘶聲道。

    “還不是你們逼得！”風言一聲怒喝，用冰冷的槍口頂住藍鋒的頭顱，“既然你們讓我變成魔鬼，就得付出代價！”

    藍鋒呼呼喘氣，移開目光看向涼子，聲音更加嘶啞，語氣中的憤怒消散，剩下的隻有絕望：“為……什麽？”

    為什麽，他現在隻想知道為什麽。

    難道之前重逢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嗎？難道那些眼淚都是假的嗎？難道他以為的一切都是假的嗎？難道她真的隻是在欺騙他利用他，真的沒有半點感情，真的隻是為了置他於死地嗎？

    “人造人沒有父母，你身為人造人，不該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涼子放下槍，手伸進衣領用力往外一拽，連脖子帶臉整個撕了下來，提在手中赫然是一張3D打印的人臉麵具，而麵具之下竟是羅娜！

    刹那間藍鋒目瞪口呆如遭五雷轟頂，原來她竟是羅娜假扮的，重逢說的那些話，那些眼淚，的確都是假的，比他所以為的更假，他所以為的她，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你以為，當年發生的事，以我現在的權限查不到蛛絲馬跡？別忘了核心區到處都是監控探頭，那個雨夜發生的事，全都被記錄了下來，壓縮存在數據庫的某個角落裏。我為了找你的弱點，把和你有關的數據全都翻了出來，終於讓我找到了。結合你在培育所的表現，車禍遭遇，以及其它數據信息，推測出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一點也不困難。”

    風言親口為藍鋒解惑，雖然藍鋒也許並不想知道。

    藍鋒木然，隻是呆呆盯著羅娜手中的麵具。

    “還有，涼子應該已經死了，死在了你的導彈之下。”風言道。

    轟的一聲，藍鋒的精神世界瞬間蹦碎，變成無數閃光的碎片四散飛濺，在這些碎片的畫麵中，有當年那淒冷的雨夜，但更多的是他走進了明亮溫暖的屋子，走進了她的家，她溫柔地撫摸他的頭，告訴他等一會就可以吃飯了，這些都是他的幻想，他的夢！

    現在，這些夢徹底破碎了，再也拚不回去。

    他想哭，但他哭不出來，他想喊，也喊不出來，他想詛咒，卻不知道該詛咒誰，他唯一能做的，隻有墜落，孤獨地墜落。

    “如有來生，願我們不再相識。”風言站起身，對準藍鋒的腦袋扣下扳機。

    砰！

    幽幽槍聲在林中回蕩，帶走了一條絕望的靈魂，也帶走了一切恩恩怨怨。

    “殺人誅心，你真的變成魔鬼了。”羅娜說。

    風言靜靜地站在藍鋒的屍體旁，過了許久才歎息著說：“我知道，我也痛恨現在的自己，但我已經回不去了。”

    “我們都回不去了。”羅娜低頭。

    “今天的事，你會保守秘密的吧？”風言沒有回頭，卻讓羅娜感覺仿佛有一隻森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盯著自己。

    羅娜沉聲道：“隻要能找回失去的記憶，就算變成魔鬼我也無所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