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如心斷，風若冰寒。

    鋼鐵雨喏跪在懸崖邊，跪在風言的屍體旁，雙目無神，一動不動，宛如石化，八根背觸軟軟垂在身後，上麵依舊殘留著黑紅血漬，那是風言的熱血。

    她當然知道風言有子腦，子腦不滅意識不死，從這個角度，她並沒有真的殺死風言，可她還是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風言的選擇，更無法接受做出選擇的自己。

    是風言找到了她，解救了她，給了她安穩的生活，給了她學習成長的條件，給了她一個溫暖安全的家，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至少對她而言，風言從來沒有做錯任何事，風言不欠她什麽，而她欠風言無數，即便風言從未索取回報，也不能改變她欠風言的事實。

    可是，因為仇恨和瘋狂，她竟如此輕易做出了連他一起攻擊的決定！

    這算什麽？這就是回報嗎？她怎麽能做得出來？

    偏偏她就這麽做了，不止這麽做了，還再次親手取走了風言的命。

    “你不配做他的女兒，你配不上他對你付出的一切，你就是個白眼狼，你就是個用鋼鐵拚起來的怪物，你的心和這身鋼鐵一樣冰冷，你這個怪物，怪物，怪物！”

    內心深處，憤怒凶戾的聲音怒斥著她。

    “不！！！”鋼鐵雨喏猛地捂住耳朵，卻無法阻擋這個聲音。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怪物，你為什麽不去死？你去死啊，去死啊！”心中的聲音愈發刺耳，刺激著她幾乎崩潰的神經。

    “你給我閉嘴，我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鋼鐵雨喏一聲尖叫，八根背觸呼的揚起，刀鋒倒轉對準自己的頭顱和身軀。

    “嗬嗬嗬，殺了我啊，來殺了我啊，殺了我你就解脫了，來吧，動手吧，讓我們一起解脫！”

    激烈的掙紮和矛盾，讓意識劇烈波動，越來越不穩定。

    鋼鐵雨喏眼神再次變得混亂瘋狂，背觸刀鋒閃過森然寒芒，竟是真的要紮向自己。

    眼看鋼鐵雨喏就要死在自己的刀鋒之下，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斷喝：“住手！”

    熟悉的聲音讓鋼鐵雨喏瞬間定格，意識迅速恢複清醒，卻不敢轉身，更不敢抬頭，因為她害怕是自己幻聽。

    風言急速墜落，離地五米才驟然張開翅膀減速，氣流卷起沙塵拂過鋼鐵雨喏和主體的屍體。

    “你想做什麽？自殺？自殺能解決問題嗎？”風言鬆開冰語，大步走到鋼鐵雨喏身邊，一把把她拽了起來，語氣又急又厲，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味道。

    雖然他很清楚雨喏本體還是孩子，還在避難所，這個鋼鐵雨喏隻是意識的拷貝體，但對他來說，拷貝體也是雨喏，沒有任何區別。

    鋼鐵雨喏轉過頭，不敢置信地望著風言，直到這一刻，她才記起智娜說過，風言擁有多重身，這也正是她當初在黑川的蠱惑下殺死風言後，風言還能活過來找她的原因。

    “我又死不了，你至於這麽自責嗎？至於用自殺的方式來贖罪嗎？”風言好生氣，若是平時他的語氣絕對不會這麽重。

    鋼鐵雨喏沒有回答，隻是怔怔望著風言，此時對她來說，風言的訓斥也如鋼琴曲般美妙，至少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還沒有被拋棄。

    風言似乎也覺得自己語氣太重，深吸口氣長長吐出，板著臉鄭重地說：“你隻是被智娜利用了而已，現在一切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忘掉之前發生的那些，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聽到沒？”

    “可是……”鋼鐵雨喏低下頭，風言可以原諒她，但她能原諒自己嗎？

    “沒有什麽可是的，我原諒你了，就這麽簡單！”風言的語氣不容置疑，卻給人一種別樣的溫暖。

    鋼鐵雨喏嘴角微微抖動，突然撲入風言懷中放聲大哭，一如黑暗雨夜中迷路多日，經曆饑寒交迫絕望無助後，終於回到父親身邊的孩子。

    風言也不好再多做責怪，隻能反手摟住她輕輕安撫。

    她沒有淚，他也沒有淚。

    她是怪物，他也是怪物。

    她無家可歸，他也無家可歸。

    瑪蒂娜和二重身比翼雙飛，芬妮選擇了三重身，冰語選擇了主體，隻有他，身為怪物體的他，無形中被排斥在外。

    其實本沒有什麽，他可以理解她們的決定，畢竟他基因層麵是怪物，又是單獨誕生，沒有被敵視就已經是萬幸了。

    隻是，內心深處還是有點不舒服，還是有點憤懣和孤獨而已，縱然他還有數以千計拷貝體，也還是孤身一人。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他還有她，一個在智娜陰謀中意外誕生的怪物女兒。

    怪物父親，怪物女兒，也許這也算有其父必有其女？

    想到這，風言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仰起頭望向天空。

    天空蒼茫，白雲飄邈。

    不再孤獨的感覺，真好！

    冰語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出聲，小心翼翼走到主體的屍體旁仔細檢查，確認子腦沒有受損後，終於鬆了口氣。

    哭聲漸止，鋼鐵雨喏豁然轉頭看向冰語，眼中再次迸發出濃烈的仇恨，背觸刀鋒也下意識揚了起來。

    冰語立刻警惕後退，卻沒有貿然取出槍劍，她相信風言，雖然這個風言和她認識的風言有些微妙差別，但風言就是風言。

    果然，風言教訓似的在鋼鐵雨喏頭頂拍了一記：“好了夠了，我都替她死一次了，你還想咋樣？”

    “可……”鋼鐵雨喏麵露猶豫之色。

    風言知道她在想什麽，他是命很多，藍兜帽卻不會再活過來。

    “你是原來的你的意識拷貝，這你應該明白吧？原來的那個你，現在已經是個開朗活潑的小丫頭了，她還學會了無土栽培，立誌要讓所有像她一樣的孩子吃飽肚子。”風言道。

    鋼鐵雨喏沉默片刻喃喃地說：“很好的夢想。”

    “也是你的夢想，她就是你，你也是她，你們本質是一樣的，所以不要被黑暗蒙蔽你的心，她能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做到！”風言用力握住鋼鐵雨喏的肩膀。

    “她原諒她了嗎？”鋼鐵雨喏低頭。

    “沒有，她還是不喜歡她，但她已經從仇恨中解脫出來了，現在她有了更有意義的目標。”風言實話實說。

    鋼鐵雨喏沉默良久，轉頭看向默默站在風中的冰語。

    冰語避開目光，咬了咬牙，低頭輕輕道了聲：“抱歉……”

    鋼鐵雨喏一怔，收回目光微微頷首，隨即如釋重負，重新投入風言懷中。

    這一刻，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束光照在了她的身上，驅散了原本籠罩不去的黑暗。

    隻要願意，怪物也可以站在陽光下。

    隻要願意，光明和希望就一定存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