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人類來說，世界是三維的，海天蔚藍霞光燦金，樹木蒼翠繁花繽紛，虹橋七彩月銀雲白。

    在我們眼中這就是真實的世界，無論發生什麽，我們依舊堅信眼見為實。

    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有人突然告訴我們，他看到的天空和海洋是灰色的，霞光是藍色的，花朵是黑色的，那麽他所看到的是真實的嗎？

    其實都不是真實的，正如自然界許多動物的視覺都隻有黑白灰三種顏色，隻是由於觀察世界的器官構造不同，導致了對世界的認知不同。

    那麽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樣的呢？如果隻要存在觀察者，世界的呈現方式就會根據觀察者的感知器官構造發生改變，這個世界真實的樣子究竟是什麽樣的呢？是否存在某種方法能讓我們一睹世界的真容呢？

    也許有，也許沒有。

    但不論有沒有，世界就在那裏，無論觀察者把它描繪成什麽樣子，它都隻是靜靜地存在著，永不爭辯。

    傳輸已經開始，芬妮看到了彩色的光流，一縷縷一段段從黑暗中出現，盤旋纏繞著，宛如橫跨天際的星河。

    “他們和我們好像不一樣。”芬妮說。

    風言點點頭：“因為他們不是思想體，隻是意識數據而已，如果把我們比作三維的，他們就是二維的。”

    “你能看到他們的記憶嗎？”

    “如果我去看的話，可以。”

    芬妮忽然轉過頭：“你能幻化世界，又能窺探記憶，你難道不覺得這就是造物主嗎？”

    “造物主？”風言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這又不是真實世界，怎麽能算？”

    “怎麽不能算？假設一個人從嬰兒的時候開始思想體就進入這裏，在這個世界生活，你覺得他會懷疑這個世界嗎？更進一步，如果這裏衍生出文明，這個文明又會怎樣看待這個世界？”芬妮反問。

    風言沉默了一會：“也許這就是莉莉絲想創造的世界。”

    芬妮重新將目光投向天空，語氣格外鄭重：“世界並不邪惡，邪惡的隻有人心。莉莉絲把自己當成神，想掌控人類的思想和自由，主宰人類的命運。但你不同，你並不渴望這些，所以我相信如果由你來創造，這裏一定會變成真正的伊甸園！”

    “我，真的可以嗎……”風言麵露遲疑之色。

    正如芬妮所言，莉莉絲的計劃雖然很邪惡，但思想立方沒有任何過錯，恰恰相反思想立方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如果利用得當，或許會產生好的結果。

    “非你不可！”

    風言雙目微闔，血肉之軀的假象褪去，一圈圈光暈波紋從身下出現，向外漣漪擴散，所過之處沙灘海水閃爍起伏，質感和色塊迅速變化，地板、辦公桌、落地窗、汽車、花圃、高樓……

    由近及遠，各種各樣的景物依次出現。

    片刻後一座城市憑空形成，赫然是管理局轄區的核心區，凡是能複刻的都被複刻了出來，缺失的細節則通過想象補全。

    芬妮和風言所處的位置則變成了執劍局一局的大辦公室，由於二人在這裏工作生活過很長時間，所以細節特別豐富，若非提前知道不是現實，肯定分辨不出來。

    “回來的感覺真好！”芬妮跑到自己原先的座位，將自己丟進滑輪椅，滑輪椅在慣性的作用下打著轉溜出老遠，各種物理體驗和現實世界沒有任何區別。

    “我篩選了他們的記憶，否則我無法複原到這種地步。”風言走到落地窗前，望著眼前空蕩蕩的城市。

    芬妮用力一撐，幾步跳到風言身邊，大咧咧攔住他的肩膀：“每個人都為這個世界的信息量做出貢獻，這樣才好，不是嗎？”

    風言點點頭：“不過他們隻是意識信息而已，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這個世界都隻有我們兩。”

    “你該這樣想，我們應該乘此機會好好享受真正的二人世界！”芬妮說完拉了風言一把，咯咯笑著跑了出去，長發恣意跳動如絢爛的花火。

    風言也笑了，沒有使用任何手段，就像普通人一樣追了出去。

    這一刻他想通了，有這樣一個世界也許並不壞，至少可以給那些在真實世界中留下無盡遺憾的人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

    管理局轄區S區

    跑道已經被清空，一艘空天飛機停在跑道上。

    露西坐在前麵，雨喏一步三回頭，小手緊緊抓著背包帶，眼中滿是不舍。

    白霧果然對她沒有任何影響，這讓她成為了幸運者，卻也讓她成為了命運的背負者。

    這一刻，她小小的肩頭承擔了這般年紀遠不該承受的責任。

    機械風言站在幾十米外，一直一直凝視著她，直到她走上登機梯才衝她揮手告別，然後微笑著伸出小拇指。

    雨喏吸了吸鼻子，也高高抬起手臂伸出小拇指，用力揮了揮鑽進機艙。

    艙門緩緩合攏，視野越來越窄，最終將兩人的視線徹底隔斷。

    “嗚……”離開風言的注視，雨喏終於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抬起小手不停抹淚，卻怎麽都止不住。

    “要堅強。”露西回頭。

    “嗯，嗯……”雨喏不停點頭，但眼淚還是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真的好想打開艙門跑下去，向他哭鬧留下，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

    “還會再見的。”露西不再多說什麽，啟動引擎徐徐加速，通過跑道起飛衝向蒼白的天空。

    1號思想立方和超立方主機的聯係已經切斷，拷貝體已經失去對機械城和電磁軌道的控製，所以即便得到了拷貝體的許可，也隻能使用低效率的跑道起飛。

    望著漸漸模糊最終消失在濃霧中的引擎火光，風言幽幽歎了口氣，其實他又何嚐不想把她留在身邊呢？可惜他不能這麽做，身為男人，身為“父親”，有些時候理智必須戰勝感情。

    “她會習慣的。”拷貝體從濃霧中走出，站在風言身邊。

    “謝謝。”風言收回目光。

    拷貝體問：“你覺得人類值得你做這麽多嗎？”

    風言沉默良久才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至少得給人類一次自我救贖的機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