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妖族裏麵還流行著江湖上“為了朋友兩肋插刀”那一套。

    在現實中，幾乎是不可想象的，朋友不反過來插你兩刀就特麽對得起你了。

    江湖都沒有了，還哪特麽熱血！

    諸如張子龍這般行徑，在我看來絕對是梁山好漢級別的。

    隻有一個字，大寫的“服”。

    張子龍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血跡，掙紮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結果一個踉蹌又摔倒在地上。

    他傷的不輕，整個胸口血肉模糊，流了太多的血。

    我連忙上前去把他扶了起來。

    他抓著我的胳膊道：“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天兵很快會追來的！”

    “敬你是條漢子，說什麽都要把你帶出去。”我倔強道。

    我攙著他一步一步朝著林子外麵走去。

    剛要走出林子的時候，旁邊的大樹後邊突然走出來一人，擋在了我們的前麵。

    黑色老布鞋，水洗褲，白色汗布衫，帶個大鬥笠，一副農家老漢的裝扮。

    “大爺！”我叫了一聲。

    這人我認得，他是小花的幹爹！我和大黃之前追小黑貓苗苗闖進了這老漢的妖陣裏。

    這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這？

    老漢出現之後，便和張子龍對上了眼。

    兩人都是麵無比表情的看著對方。

    “你來抓我？”張子龍皺著眉頭道。

    老漢沒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殺的人？”

    “是！”張子龍平靜道。

    老漢點了點頭，“身上有人的血腥味，看來是你動的手了！”

    “你要抓我？”張子龍繼續問道。

    老漢笑了笑，“當然！”

    “大爺！那人本來就剩一口氣了，張子龍不過是補刀而已，看在我的麵子上，放他一馬！”我有些懇求道。

    老漢搖了搖頭：“活人，歸法律管；死人，歸陰司管。他從動手那一刻便應該知道，已經僭越了凡人的生死。觸犯天條的妖，隻有死路一條！”

    “他確實該受到懲罰，但不是現在，他傷得很重，必須療傷！我以方文園主的名義要求你，讓開！”我冷聲道。

    老漢楞了一下，但還是站著沒動，他搖頭，“抱歉，我隻聽命於馬神婆！”

    我臉頓時黑了起來，剛要說話，被張子龍攔了下來。

    “老貓，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必須把這事替九爺扛下來，希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我一次！”張子龍懇切道。

    老漢目光閃爍，沒有說話。

    張子龍抿了抿嘴又接著道：“你不要忘了，你當年在東白山是如何活下來的，你阿爹阿娘都被山混子宰了，是九爺將你救了下來，如果不是解家照顧你，哪有你的今天，如今不過是傍上了方文園這條大船，便忘了解家往日的恩情？”

    “這……”老漢終於掙紮了。

    嗖！

    背後似有破風之聲傳來，料想是天兵已經追來，我連忙將老漢推到一邊，“這什麽這，趕緊讓開！馬神婆怪罪下來，我扛著就是！”

    “子龍！”剛走兩步，老漢叫住了我們。

    就聽那老漢道：“你我都是妖，也都清楚，蒼天是有眼睛的，天條不容情，人觸犯了法律或許可以使手段逃脫，但是你我活了幾百年了，當熟知天道的規則，有幾個妖觸犯了天條，還能活下來的？！今天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明天呢以後呢，你和九爺真的能逃得了嗎？”

    “這，就不用你管了！”張子龍冷哼一聲，抓著我的手拚命朝前方掠去。

    我和張子龍回到城裏的時候，他已經昏了過去，我將他拖回了肖紅娘那。

    肖紅娘見到張子龍半死不活的樣子嚇的花容失色，連忙把我推了出去，關上門給張子龍療傷。

    我坐在外麵思緒紛飛。

    此刻張子龍還沒有死，雖然我知道他的結局多半是死，他是為了解九爺而死。

    在我眼裏，這是條漢子，說實話，我不希望他死。

    但是，我能阻止他嗎？

    他絕對不是一個怕死的人，不然也不會將馬文宇的血抹在自己的臉上，去背這口黑鍋。

    他是有多重情重義？

    難怪解九爺非要闖五重玄關，拚了命也要拿到那把遮天傘。

    他要討個說法，向老天討個理兒！

    究竟什麽的好妖，什麽是壞妖？

    用什麽去評判？

    是那冷冰冰的天條嗎？

    我並非讚同有仇抱怨，快意恩仇。

    隻是，看到這樣的悲劇發生，我心酸，我難過。

    為了殺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做出如此大的犧牲，真的值得嗎？

    我替子龍感到悲哀。

    我從小就喜歡三國演義之類的故事，張子龍如果放到三國裏，絕對是和趙子龍一樣的人。

    義薄雲天！

    但是在這個時代，他的義薄雲天變得毫無價值，這天，這地，都不再需要這樣的東西。

    我們有健全的法律，來約束道德。

    一切有形的東西，都可以用條條框框來約束。

    可是，誰來約束人心？

    誰來阻止馬文宇之流對山林的侵害？

    就像那滿大街日益增加的燒烤味，有誰願意被烤糊了再被端進餐盤？

    弱者，誰來給他們關懷？

    如今，它們用這種行為，這種聲音，來反擊，它們不是好欺負的，它們也有生存的權利，它們也有平等的權利。

    有什麽錯？

    它們就像注定起義失敗的陳勝吳廣，雖然結局已經注定，但最終給了人們警示，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隻是，這個聲音……作為人類，看到了嗎？

    我不認為張子龍忠勇是對的，也不認為解九爺快意恩仇是對的。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隻是感覺可惜，但我並沒有失去理智，熱血上頭，去批判，去咒罵。

    我們能夠有如此安穩的生活，如此安心的在外邊過夜，又有什麽資格去批判，去咒罵。

    這世界本來就是矛盾的。

    這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人間是如此，六道皆如此。

    出生在農村的孩子和比爾蓋茨的孩子命運會一樣嗎？

    同理，生活富足的人間和躲避山林的眾生，命運會一樣嗎？

    這天上人間，總有這樣演不完的悲劇。

    我們每個人都且如此渺小，都有自己的掙紮和無奈。

    現在似乎明白觀音為何流淚。

    爺爺說的沒錯。

    因為眾生還有眼淚……

    23（m.101novel.com）